手作：由手及心的旅程才有意義

最新 02-05

文｜阿褚、Tina 編輯｜曹新星

圖｜影社繪 OUFEIVISION

阿褚：

當我遇到「私熟」木工坊（名字取「私屬的、熟悉的」之意）的主人Tina和「品約珠寶少年設計師俱樂部」的掌柜庄瓊瓊時，我驚喜地發現，她們都在原本「正常」的人生軌道上扳了道岔，愉快地過起了「脫軌」人生。看到他們跟隨內心帶來的光芒，我意識到，她們的故事為「手作的熱血和靈魂」賦予了更加深刻的內涵。

父母那一代，人人都會點手藝。用棉線勾出桌布和沙發裝飾是女主人的驕傲；只有手巧的姑娘才能把一團團毛線變成《上海毛衣畫冊》里的最新時尚款；爸爸媽媽結婚的全套傢具，也是爸爸自己打的……

後來，工業化生產和市場經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方便，同時也帶來了物品泛濫和同質化的問題。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我們又開始懷念手作的美，因為手作帶著最靠近人心的溫度，和不向快速複製品妥協的倔強。

孩子對手工的熱愛渾然天成，他們對「創造」充滿激情。大自然里的邊邊角角，到手皆材料；複雜的設計圖，他們也夠膽駕馭，全是天馬行空的狂想設計師。說起帶孩子做手工，好處可以列出一籮筐：鍛煉孩子的創造力、專註力、克服困難的能力、右腦思維，還能在未來世界裡用藝術對抗AI……

所以帶孩子做手工也變得普遍起來，大大小小各種工坊林立，你可以在任何時間跳進去，過一兩個小時出來，帶著一件屬於自己的手工作品，可能是陶藝、可能是皮具、還可能是銀飾、布藝、橡皮章……

我十歲的兒子熱愛手工，一次我帶他去做皮具，他和朋友在老師的輔導下，選好樣品，把已經裁好的皮子按照流程圖鞣擦、摺疊、固定，做出兩個一樣的成品——精緻的小包，漂亮、體面。工作台上有各種專業工具，整個環境都精美有情調，我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想起兒子第一次在家做木工，連把像樣的鋸子都沒有，就拿著家裡唯一能夠找到的一根小鋸條，用垃圾箱邊上撿回來的木頭，做了一隻他那陣子最喜歡的「X連弩」。一手鋸條，一手捏木頭，還有一張破砂紙，沒有任何其他工具輔助，所以光鋸木頭，他就花了四五個小時。

佩服之下，我問他：「你怎麼就能堅持做完呢？」他說：「就是喜歡啊，特別特別想做，累也不想停下來。」我說：「一定要記住這種讓心都要飛出來的喜歡，帶給你這種感覺的，就是值得你花時間去做的事情。」

每當這兩個場景跳出來的時候，我大概能意識到那缺少的一點是什麼了。

手作是一場自己和自己的對話，而不是一個標準化的生產流程。第一個場景里缺少的，是和內心聯結的那個部分，那種在頭腦中激蕩創想，發掘出自己想要創造什麼，進而義無反顧地努力，哪怕推倒重來也要繼續的部分，才是手作的熱血和靈魂。

所以在做這個選題的時候，我大概知道我在探尋一些「不一樣」的手作工坊。我希望這些地方，能讓孩子在動手創造的同時，還能感知到手作的熱血和靈魂，那種為喜歡的事情有一點心動的感受，是再棒不過的！

「私熟」：裸辭引發的跨界木匠夢

走進「私熟」那天，是個寒冷中帶著陰霾的周六下午。室外的灰暗和室內的鮮活形成了巨大反差。兩隻體格健碩的狗狗一黃一黑，前後腳跑到門前，好奇地繞著陌生人轉圈。門口的太師椅上，紅錦緞的椅墊上坐了一隻高傲的暹羅貓，藍藍的眼睛冷冷地斜睨著。高腳凳上還有兩隻貓正在窗前曬著稀薄陽光，聽見推門聲，其中一隻閃電般跳下地，跑遠了再扭頭回看。

高大茂密的綠植，滿屋子原木的溫暖，橙色和灰色相間的集裝箱屋頂，那輛老式二八車是我們小時候學自行車的練車標配……主人Tina熱情地招呼著我們，正在做木工的孩子喊著：「缺塊料！」Tina扭身跑上通向二樓的台階，那裡綁著一棵小樹般大小的某棵大樹的旁枝，Tina利索地從探出的樹枝上鋸下來一截遞給了孩子。那種毫不做作地就地取材，一下子擄獲了我這顆正在探尋「不一樣」的心。

在私熟做木工，是需要提前預約的。小朋友可以選擇當日主題，也可以選擇在私熟看上的任何東西；大朋友若想來做木工，也可以來「霸佔」場地，申請幫助。私熟80%的用料是廢棄木頭或修剪下的樹枝，孩子們要從最原生態的木頭開始加工和打磨。「這段樹枝別鋸了，我要留著做個鹿角。」一個孩子說。在私熟，所有創意的小火花，就從你看到手上那截木頭開始。

我本來想和Tina聊聊教育，後來看了她父親和她的故事，再看看她和女兒「趙女士」的對話，這個家庭的教育傳承就已經躍然紙上。最好的養育，永遠都無關說多麼高深的理論，而關乎做了多麼紮實的事情。

Tina是「私熟」木工坊的主人兼雜役，就職於金融業。平日上班給私熟掙房租，周末紮根私熟，與爹媽媽、女兒、倆狗仨貓一起打磨時光，畫畫、彈琴、以木為伍……

Tina：

在私熟，我看到老爸風雨無阻的喜歡，老媽一天一件作品的執著，以及女兒在周末的撒歡和自由瘋長。幾年來，私熟讓我捨棄了幾乎所有的雙休和假日，但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私熟」的前世今生

「每天上班我都不怎麼高興，還有些痛苦，所以我就辭職了。」「我辭職了，再不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我就老了。」「我辭職了，明天來給你們做咖啡和三明治」……2014年，寬、聊和我，三個不約而同選擇裸辭的都市白領聚在一起，聊起我們為什麼突然辭掉了原來的工作。

一座500平米大的庫房被拋棄在了北京城東五環外的村兒里，但她有個霸氣的名字，叫「郎辛庄3號」！在這個大廠房裡，我們三個人被眼前燦爛的陽光和塵土飄揚的偌大空間迷住了，當下從房東那裡「騙取」了通往我們夢想的倉庫鑰匙。沒有商業計劃書，單憑著喜歡這肆無忌憚的陽光，像教室一樣的寬敞的環境，我們就簽下了這裡，成立了我們的「私熟」！

我爹張工是私熟的第一位僱員兼技術總監，返聘工資開得高高的，只是目前還沒有給過一分錢。72歲還沒掉一顆牙的張工說：「50年都在設計飛機，這回能好好乾干木匠活兒了！」

郎辛庄3號的私熟存在了一年零三個月，靠著各自的朋友圈竟然真的招攬到了來玩木頭的「上帝爸爸們「。然而，私熟就像院線里的文藝片一樣叫好不叫座，當房主決定收回房子，我們糾結是否是時候了斷私熟的時候，我們「偶然」遇到了現在棲居的草場地醉庫文化創意園，於是我們搬家了。

搬家意味著高出原來3倍的房租，而這座未來出挑而現狀超級原始的房子，意味著我們將投入可觀的裝修費用……秉承著一貫的「幹起來」作風，我們自己畫圖，不涉及基礎建設安全問題的都自己搞定。由於二手集裝箱無法吊裝進屋，我們索性直接在屋裡做了4個集裝箱當房間。木地板是用三天時間從朋友家即將重新裝修的房子里一塊塊摳下來，再一條條自己安裝在了我們的地板上。紅磚牆我們想保留，但溝溝坎坎實在千瘡百孔，於是我們自己干起了勾縫工作。就這樣，我們用自己的手，省下了幾萬塊錢的裝修費。

2016春天，我們回歸了。雖然私熟關張半年，但令人感動的是，曾經的客人依然牽掛我們。這個舒適而溫暖的新環境吸引了更多的陌生人，然而，這中間的變化卻讓曾經一起吃苦的聊和寬決定不再走下去了。我和老爸傷感萬分，卻沒有動搖過。

在夢想中成全了家人

為了省錢，我們將自力更生髮揮到了極致，張工身兼技術指導、材料管理、質量把控和教學數職，所以有了後來的吧台和迷倒私熟一票客人的飄窗，滿屋洋溢的木頭香味讓我們都找到了濃濃的手工匠人之感。

夥伴的撤出讓我們的春天依舊寒冷，而草場地卻有著神奇的治癒能力，周圍的鄰居都是「真金白銀，有款有料」的藝術大咖。我盤算著手裡的錢，想著未來的贏利點，翻看著兩年前的我——喝咖啡、泡吧、買PRADA……再看看現在的我，在木頭和家人的圍繞下，幸福得溢於言表。

在私熟，我看到老爸風雨無阻的喜歡，老媽一天一件作品的執著，以及女兒在周末的撒歡和自由瘋長。幾年來，私熟讓我捨棄了幾乎所有的雙休和假日，但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累。前些年，因為工作加班、出差，我和父母雖然住在同一個城市，相隔只有4公里，卻更多的是用電話知曉他們的冷暖。在私熟，我張嘴就叫爸找媽，四十歲的我快樂地做著「啃老族」，一點也不覺得羞恥，反而很幸福。

我現在明白了私熟對我意味著什麼，不僅是木工，不僅是專心的手作，更是幫我延伸和父母、女兒在一起的時間和空間。所以，就隨它吧，去它的商業模式、盈利計劃！

月亮與六便士：我生活的姿態也會影響到女兒

對我來說，女兒首先是一個獨立的、有思想的人，所以我一直尊敬地稱她為「趙女士」。有一天，她問我《月亮與六便士》是什麼意思，我向她描述了這部書的梗概，並解釋題目：「頭頂的月亮和六便士的大小一樣，形態一樣，然而一個是抬頭的夢想，一個是低頭的現實。」當我說「私熟是我的夢想」時，趙女士接過我的話：「媽媽，那交房租是你低頭的現實嗎？那你要努力，我和你一起努力，我覺得你的夢想很好！」

當時，我真的特想抱著女兒大哭一場，可我卻笑得停不下來。這就是我欣賞趙女士的原因，她有獨立的思想，我尊重她，她回報給我的同樣是尊重。我想我激情澎湃地活著的每一天，趙女士是看在眼裡的。

除了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給爸爸買電子煙以外，趙女士所有送出的禮物都出自她在私熟的作品。她甚至還幫我做過幾次木工助教，像模像樣地教授別的孩子如何使用鋸，以及不同程度的木頭該如何選用不同的砂紙。

記得趙女士第一次當助教時，她緊張地靠在我旁邊不敢說話，我也緊張地忘了介紹她。課程開始後，她鄭重地告訴我：「媽媽，你剛才沒有介紹我。」對，我竟在那時忘了趙女士不僅是我女兒，更是我請來幫忙的助教，是一位獨立的值得尊重的助教。

因為獨立冷靜，趙女士向來寵辱不驚，她知道長相是天生的，本領才真正是自己的。在體制教育下，我們到現在都沒有報任何補習班，這個決定不僅來源於我們的掙扎，更來源於趙女士個人的選擇。笛子和繪畫是她在眾多課外愛好中篩選後堅持下來的，我不要求她表演，更多地希望她能享受其中。有時，我也會請趙女士幫我給私熟做一些塗鴉，她向來都認真對待。我很開心她留在私熟的畫作不錯，還幫我省了錢。

我不願意做熵增為0的人

不得不說，我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網球、乒乓球、蛙泳、仰泳、自由泳、木工、爬山涉水、養活自己……都是老爸教的！沒有雞湯，他就是把一身的武藝精髓都傳給我了。從小學開始，英語也是老爸讓我每天在樓下花園大聲讀China Daily學好的！老爸告訴我，18歲必須獨立，18歲以後要交保護費，所以到現在我都有老爸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