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鏡頭觀你——記天津聖安醫院分院2018迎春聯歡會
小的時候,屁事兒不懂,
跟小夥伴們笑鬧時
會說到一句不是老天津衛人不懂的話:
「你是打吳家窯跑出來的吧?」
加標點符號共十四個字元,說起來抑揚頓挫,
大家哈哈一笑
繼續你追我趕,沒心沒肺。
諸君且看,吳家窯是什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來解惑。
天 津 聖 安 醫 院
二月
很多很多年前,天津市精神衛生中心在吳家窯建起來,偌大的天津市,僅此一家,所有精神不正常的患者均被送至此處,於是連同整個吳家窯區域都成為了大家口中的「精神病院」。
「你是打吳家窯跑出來的」——並不是一句罵人的話,大抵用於熟人之間的玩笑。然而雖不罵人,卻很傷人。
這個道理在我二十年後前往河西區精神衛生中心(天津聖安醫院)紀實拍攝,才真切地感受到。
昨日,尚未亮明身份,在大廳坐等同事之時,聽見兩名家屬的對話。
「你兒子是為什麼得病的啊?」
「唉,別提了,他剛成年那會兒跟朋友合夥做生意,被騙了,不只是騙錢,我們兒子去討要公道,那人還追著我們兒子打,我們兒子跑回家來,那人也不放過,帶人追到家裡打。
你說人家有本事的都能給兒子拔愴(報仇),我沒用啊,沒本事,只能勸兒子忍,這一忍,忍出病來了,我後悔啊,早知道這樣,我不要命了也給他討個說法。」
「那你們當家的幹嘛去了?」
「早死了。」
我忍不住想像當時的場景:單身媽媽眼看兒子被圍著打,卻並沒有衝過去抱住他,此後兒子沉浸於永久的痛苦當中,媽媽也因洶湧的愧疚而飽受折磨。
或許,「忍」之一字才是真正致病的根源,它猶如一股氣,堵在胸口,一點一點往裡揪,直到那個少年整個人被揪得像打了亂結的繩子,舒展不開,有力無處發,媽媽不得已,又再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只好將他送入醫院。
「我沒什麼錢,但撿撿瓶子還能湊齊住院費,送他進來治病是我最後能做的了。」
「送醫院好,送醫院好。」
「嗯,聽說我兒子今天都會唱歌了,我得去看看。」
她說這一句時,站起來抬腿就走,臉上露出難得的喜悅,她身後拖著一個簡陋的大行李箱,裡面應該放著給兒子攜帶的吃穿用品吧。
我很想跟在這位母親後面一起去看看,可惜我還要等人,我想,不急,一會兒正式開聯歡會,總能再遇到。
下午一點半,院領導們和「佳人」們一起,開始了一場辭舊迎新的聯歡會。
此處「佳人」是天津聖安醫院為患者們重新定義的稱呼,一是諧音「家人」,二是盼望他們早日康復、身體佳健的美好祝願。
聯歡會嘛,很歡樂的氣氛。一長發飄飄的男子領頭唱院歌,字正腔圓,婉轉動聽。
大哥,你真的是患者嗎?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定位?你要是不穿著病號服,我還以為你是一藝術家。
我隔著鏡頭給他拍了好幾張特寫,他唱完歌笑眯眯地喚我「攝影師」,請我幫他給病友與護士長合照。
後來我聽見他說他喜歡有月有霧的逍遙日子,有一回犯過病清醒的片刻,家裡人讓他來住院,他二話不說收拾行李就自己住進來了。
真 · 藝術家。
他唱罷,大家都來了興緻,一邊齊聲歌唱一邊表演手語操。
我在鏡頭裡記錄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忽然想:你有酒,他們也有酒,你有故事,他們也有故事。
幹嘛以正常人自居,而把他們視為異類?
信息不對稱會帶來地域黑,雙眸不平視則帶來分別心。
鏡頭所及之處,是這一方小天地的人生百態,一位老爺爺一直在抹淚,哆哆嗦嗦,望著相隔一條過道、隊伍里正唱歌歡笑的他的親人,邊哭邊說:「要是沒病多好…要是沒病多好……」
他孤身一人,約莫80來歲,煢煢孑立。不知道他想起了怎樣的過往,只是瞧著他摘掉眼鏡不停抹淚、淚珠游曳過皺紋的樣子,彷彿一顆心被生生剜走。
爺爺旁邊的病友家屬說:「還好這醫院的醫生護士好啊,把他們當自己孩子一樣照顧!」
「是……是……」爺爺又哭了
另一個鏡頭裡,一位上了年紀的婆婆緩緩地剝開一隻香蕉,舉在對面的親人面前,那麼耐心地等著,等著對方接過去吃下第一口,等待期間婆婆偶爾問上一個問題,但對方不回答,只默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舉著相機,閉著一隻眼睛等得眼皮不自覺抽搐,才捕捉到這一交接。當男人開始安安靜靜地吃下第一口香蕉,婆婆也終於欣慰地托著下巴觀瞧。
後來我聽到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小聲說:「我每天都想你。」
還有一個鏡頭裡,也是一位婆婆,她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拿手擦了兩把以後索性蒙著紙巾哭。
我問:「是心裡難受么?」
她說:「是高興啊!他能和大家在一起唱歌,一點兒都……一點兒都不像是病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我也哭了。
應向哪方哭你?
教萬林婆娑,教金烏跌落。
須臾間天地落魄,求造化從輕發落。
其實,對於這些「佳人」們來說,自暴自棄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而挽救他們的辦法卻也很簡單——把他們當作普通人,給予他們真心的溫情陪伴和專業的治療照顧。
芸芸蜉蝣世,願你們在聖安,如溺者逢舟。
※忌情緒高漲!可能會引發躁狂症
※一年「吃」掉3.9萬億!你貢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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