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松：放手，別老是佔有
「孩子馬上要上一年級了，請問有什麼好的拼音書推薦么？我想讓孩子先學習。拜託大家！」看有人虔誠請教，休病假中也忍不住搭腔，「不要提前教這些，上學了學校會教，現在就是讓她養成好習慣，比如撿好自己的玩具，聽大人講故事時能專註聽，聽後叫她複述。」真是做老師的職業病，好為人師。對方猶疑。「我現在很緊張，擔心孩子一開始就跟不上怎麼辦？據說小學老師對成績差的孩子都會當面大罵甚至動手打的。」聽了覺得很可笑，家長一直說著對孩子成長的擔心，聽了我也很為他自己的心理擔心。
其實，這世上每個成人做家長時都是學習摸索著的，陪伴孩子成長確實是一條艱辛漫長的道路，好在這路上苦中有樂，風起雲湧。記得女兒小的時候，那時我也年輕得能擠出水來，每天清早出門，為了生存，哪有許多功夫整天守候著小孩？小孩三歲上人家單位的幼兒園，幼兒園會教孩子們唱歌跳舞畫畫，但是基本不教文化課。因為上小學前有個學前班要上。當院子里的小夥伴都上學時，平時很憎惡幼兒園強迫睡午覺的女兒也吵著要上小學。五歲，根本沒到上學年齡，我的領導出面幫我找了區教育局長批字，沒上過學前班的女兒多交二百元進入一所普通小學就讀。
一年級確實是小孩的一個轉折點，需要大人的幫扶。女兒剛上學不會寫字，數學課老師報十以內的加減法，要他們將答案寫在本子上，可是她算好卻寫不贏，第一次數學考試只考了42分。拼音字母也不會寫。於是我就握著她的小手教她寫。我和她競賽，她寫一行我寫一頁，一個星期的訓練，她學會了寫字。每天學完的內容，我叮囑她做好複習，然後再預習第二天要學習的新知識，慢慢她基本可以跟上班上進度。當人家的孩子考一百分時，她只能考九十來分，有時甚至八十多分。因為她是全校最小的，我每次都鼓勵她，成績很不錯，又提高了。她也越來越有勁頭，儘管個別老師開始對她嫌棄，比如把我叫到學校去訓斥，把孩子安排與特別淘氣留了幾年級的男生坐。但是我不會遷怒於小孩，還是對小孩說：「你們老師很喜歡你的，她就是叫你要上課專心。」
小孩常被同桌踢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儘管很心疼，但對方家長是社會上的小混混，根本沒法溝通。近墨染黑的原因吧，小孩在同桌的影響下學會了上課不聽講，與同桌聊天。當我獲悉這種情況時，晚上對小孩進行了嚴厲的懲罰，把電視關掉，禁止一周不能看電視，讓她站在我面前，然後問她上課為何不聽講，為何講話，當時還對她動了粗，要她保證上課必須專心聽講。做法是，要求她每節課必須舉手積極發言，而且告訴她，我會在她上課的時候突擊檢查她是否認真。那時家長進校園比較容易。每天放學回來，我就問：「語文發幾次言了？數學發了幾次言？答對幾次？」在剛制定規矩的那幾天，我特意在上課的時候到教室外走了一趟，下課讓她看到我，就信了我真的會監督她的。一周後，班主任數學老師告訴我，「她變化好大，上課發言好積極，不與同學說話了。」
一年級開始那段時間每天我會檢查她的書包，是否有不是自己的文具。小孩子沒有是非觀念，有的人看到別人的好東西就會趁人不備拿回家。我每天讓她記得，撿好自己的東西，別人的東西不能拿。如果她的書包里多出一樣東西來，我一定會問清情況，如果她說是同學送的，我會打電話核實，並告訴她千萬不能拿別人的東西。可以說，孩子從小就養成了不是自己的東西絕不拿的好習慣，儘管她的文具經常不翼而飛。
孩子四五歲時，為了鍛煉她，我們經常叫她到門前小店買醬油、鹽等，上學路上總讓她自己去，我則偷偷跟在後面看她是否走人行道，是否會和陌生人搭訕。經過多次訓練，她很小就一個人上學、放學。孩子的牙齒沒長好，地包天，總要去矯正，而且拔掉幾顆牙。拔牙是大人也很畏懼的事，開始是我們大人帶她去矯正，地方熟悉了，醫生也是固定的，後來在約定的時間都是她自己去。記得八歲多的時候，有一次拔牙都是她自己到附屬醫院找周醫生拔的。
孩子放學早，我規定她每天放學必須先完成學校的作業，才能出門玩。而且每天必須在晚上八點半之前睡覺，如果不按時作業，到了睡覺時間不可以做作業。三年級時，換了班主任和語文老師，由於她的習慣養好了，學習在班上名列前茅，老師們對她也越來越喜歡。這時她提出要學習小提琴。拉小提琴是一樣很苦的活，每天枯燥的練習一般人很難堅持。我怕她只是一時興起，就讓她到老師處去觀察，然後告訴她，要學就必須每天堅持練一小時，很苦，要想清楚。哪知她竟說不怕。我就帶她去拜師。說實在話，那是個很燒錢的學習，我們工資才幾百元，四十分鐘要交給老師一百元。想想學點樂器小孩有個玩的東西，也就一咬牙學吧。起初練習她的小手指老是被琴弦勒破出血，她還是堅持殺雞殺鴨的拉著。時間久了，竟成了曲調，一直拉到高中，我每晚在她悠揚的琴聲里睡去，那時光真是很美。
很多的時候，我會徵求她的意見，讓她說出自己的看法，她淘氣起來也是很磨人的。大凡她對的，我就會堅決支持她。十歲多上初中，學校離家有段距離，我騎自行車技術不是很好，她則騎得很熟練。每天清早她飛快地騎著車子上學。有天中午我回家吃過午飯還沒看到她回家，心裡有點著急，跑到班上一看，原來她被罰抄，《社戲》一課的許多生詞，老師罰她抄寫五百遍，課代表正在看守著這些被罰抄的小犯人。我帶著她就走，課代表攔著我的去路，說不可以。我說我是老師，你先站一邊。回家一看她中午寫的生字，真是哭笑不得，她把「藻」字先寫了五百個「艹」，再流水完成「品」，再是「氵」，字完全錯的離譜了。可見罰抄對孩子是沒有用處的。我不能容忍成人對她的這種懲罰。所以，在抄抄寫寫的重複作業特別多時，我會幫她寫。
每天飯桌上，我會問她在學校有哪些有趣或煩惱的事，讓她盡情宣洩自己的情緒。有一回，她說上課舉手發言，老師叫她回答第一題，她聽錯了回答了第二題，雖然題目做對了，但是老師罵了她一周，說她上課想心事，她說從此她不再發言了，免得挨罵。我聽在心裡，對她說，上課還是要積極舉手發言。到單位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守著她的這位老師，解鈴還需系鈴人吧，我與老師溝通說：「她現在不願上課發言了，說是怕挨罵。麻煩你哄哄她，她是很天真的。你今天就找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對你特別嚴，而且你答錯了就反覆批評你嗎？因為你是我們老師的孩子，我對你特別關心特別喜歡，所以就要求特別嚴。你要是不學的特別好，別人就說，你媽媽還是老師，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你要積極發言，我們批評你是特別關愛你喲，班上我最喜歡的首先就是你，我只私下告訴你。」老師在我的懇求下，答應去做小孩的工作。
晚飯時，小孩臉上陽光燦爛，笑著對我說：「今天老師找我談了很久，原來我誤會她了，其實她很關心我。」小孩從此這門課學的特別好，而且和該老師真的建立了很深的感情。為了她，儘管我在學校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我卻從不讓小孩感到壓力。
中考考取重點中學擇優班，後來分文理科，我很想讓小孩學文科，明知她文科更有優勢，可是她自己想學理科，我也就不做堅持。孩子很累，我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少啰嗦，多談些輕鬆的話題。當然，也會談到戀愛的話題，問起是否有她喜歡的男生，是否有男生喜歡她。她會很坦率告訴我，有人喜歡她，理由是回家路上有男生一直跟著。但是，目前她還沒有遇到喜歡的。
一直是我一個人陪伴小孩成長，直到她十七歲進大學。初中時，每個星期六下午我們騎車到野外，到湖邊去看風景，晚上她寫作業我就讀書。她讀高中了，晚上有晚自習，我派往郊區上班，晚上不需要陪伴她了，我就參加了考研，到大學去讀書。我畢業後，她的高中也快畢業了。我不是那種為了孩子一切都押寶在她身上的人，但是，孩子就這樣長大了。回頭看看，也沒那麼多隱患和兇險潛伏在某個角落，真不知道而今有的父母怎麼那麼憂慮呢？
孩子考一個211大學，不是很有名，但是我非常知足，比我當年強，這就足夠了。記得高三時，孩子壓力特別大，睡不好，我總是安慰她：「身心健康第一，考不取一本考二本，考不取二本讀三本，考不到三本讀專科，再專升本，書是有得讀的，慢慢來，專科也可以考好研究生的」。
哪個孩子走路時沒摔過跤？又有幾個摔斷胳膊摔斷腿的？母雞的翅膀底下出不了雄鷹，愛的泛濫就是對孩子的扼殺。放手吧，別老是佔有孩子，他是獨立的人！
註：怎樣教育自己的孩子？怎樣教育學生？怎樣與親人相處？請讀南山松老師的散文集《坐花轎的女兒幾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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