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奇人豐塔納的超現實手稿
利維坦按：1420年，博學家達芬奇還未來到人世，而本期的主人公約翰尼斯·德·豐塔納（Johannes de Fontana）也才25歲，他是醫師，同時也是位工程師，其腦洞已經開到了足夠大：作為文藝復興早期的一位工程師，我們對他的身世所知甚少，但他繪製的這本素描簿無疑是那個時期藝術想像力的絕佳腳註。
加扎利《精巧機械裝置的知識之書》中的提水機（1206年）
和更早於他的阿拉伯博學者加扎利（1136-1206）相比，豐塔納的很多構想雖然奇幻，但實操層面上卻難以實現，不符合力學原理是主要原因之一。加扎利和達芬奇的構想裝置後人都做出了實際模型（前者的自動洗手機，後者的機器人），說不定豐塔納天馬行空的設計圖哪天也有人造出來了呢？起碼，那個幻燈機看起來還是相當靠譜的。
文/Bennett Gilbert
譯/喬琦
校對/斬光
原文/publicdomainreview.org/2018/01/24/the-dreams-of-an-inventor-in-1420/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喬琦在利維坦發布
本內特·吉爾伯特（Bennett Gilbert）仔細研讀了15世紀的一位工程師約翰尼斯·德·豐塔納（Johannes de Fontana）的素描簿，裡頭全是各種天馬行空且看似不可能製作出來的發明設計，其中包括自動噴火器、滾輪驅動的天使以及現存最早的幻燈機草圖。
滾輪驅動的天使（1420），BSB Cod.icon. 242, f. 59v （CC BY-NC-SA 4.0）
有時候，我們在已知可行的界限內探索並努力嘗試發明點新東西。還有一些時候，我們的發明是跳出了這些界限才作出的，或者說，我們的發明擴展了人類認知的疆域。對於一位活躍在15世紀早期的富有想像力的工程師來說——他工作的時代可是在牛頓的偉大發現之前200多年——發明的過程經常是上述兩種情況的奇怪混合。在那個時代，人們對機械力知之甚少，要搞點發明，什麼東西都得靠腦補，並且你還得相信腦補出的東西是可以實現的。理所當然地，將這些異想天開的設計變成現實的嘗試常常都以失敗告終，但其中的某些偶爾也會成功。
讓我們先做這麼一個假設：假如你生活在15世紀初，天生擅長製作小物件，又或者你是一位工程師，想要造出別人做夢都想不到的無與倫比的機器和精妙絕倫的建築——你要怎麼做才能在世人面前展現你的才能呢？又如果你是一個想要擁有「奇珍異寶」的人，就假設你是一位王子好了——你要怎麼做才能發掘出能為你造出這些東西的人才呢？
一份結合了工程技巧與技術無知、個人創舉與公眾需求的絕好例證現在就珍藏在巴伐利亞州立圖書館裡，珍藏在一位活躍於15世紀早期的義大利發明家的素描簿里。這位發明家名叫約翰尼斯（又名喬瓦尼，Giovanni）·德·豐塔納（約1395—1455），他既是一位工程師又是一位藝術家。這本素描簿里收錄著68張他想要兜售給主顧的發明的手繪圖。雖然這些作品應該是在1415年到1420年間的某個時段內創作的，但當時仍在世的豐塔納卻沒有給它們起名，後來才有一位買主將其命名為Bellicorum instrumentorum liber——意為「戰爭器械之書」——儘管其中的絕大部分作品和戰爭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表現身體復活的發條玩具（1420），BSB Cod.icon. 242, f. 51r（CC BY-NC-SA 4.0）
豐塔納想像出來的事物涵蓋範圍很廣：逗小孩用的機械駱駝、保管珍寶用的難解密鎖、恐嚇被圍城市守軍用的投火機、宏大的噴泉、樂器、演員面罩及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的這些奇思妙想的一大特點就是，其中的許多設計都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它們根本就不符合力學原理。不過，也許正是這樣，才使得這些作品比他的那些更理性更現實的設計更有魅力，也更有趣。許久之後，我們才在屈指可數的其他幾位工程師的書里又見到了類似的超脫現實的設計，其中最有名的當然是在列奧納多·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筆記本里。
守城用的投火機（1420），BSB Cod.icon. 242, f. 12v and 13r（CC BY-NC-SA 4.0）
另一種投火機？（1420），BSB Cod.icon. 242, f. 50v （CC BY-NC-SA 4.0）
豐塔納生活的時代正是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從中世紀階段進入到文藝復興階段的過渡期——如今有許多人認為現代科學的發源點便在文藝復興時期。就在豐塔納工作、繪畫、做夢的那些年裡，其他建築師和工程師們正在發明透視法。萊茵河畔的金匠師及德國西南部和其他地方的工匠們正在思考如何利用機械進行複寫。木版和金屬雕版師們正在嘗試許多複製圖畫的技術，其中的某些技術現已佚失了。工程師和修補匠們正在研究如何才能造出更宏偉、透光率更高的建築，同時他們也在測試對抗重力、駕馭天然材料及自然力量、支配自然的各種方法。此外，他們也在研究將想像描繪於紙上的新方法。
塔樓與火箭、水與火、噴嘴與管道、滾輪與繩索、齒輪與抓鬥、輪與梁以及柵格與球體，這些都是文藝復興初期工程師的必修課，而豐塔納的素描簿里也充滿著這些元素。然而，他描繪想法的方式卻無疑是中世紀的，他的素描沒有用到透視法，呈現機械工作原理的分析圖也欠缺多角度的展示。他的繪畫方式是前一個世紀常用的，而非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的義大利阿爾貝蒂（Leon Battista Alberti）和布魯內萊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的繪畫方式。他用不拘一格的赭色斑塊為筆下的機械怪獸和惡魔繪上了栩栩如生的火焰效果。
噴火的機械怪獸（1420），BSB Cod.icon. 242, f. 26r（CC BY-NC-SA 4.0）
噴火的惡魔（1420），BSB Cod.icon. 242, f. 63v（CC BY-NC-SA 4.0）
在豐塔納的其他一些設計中，火焰的使用並非是為了渲染恐怖的氛圍，而是因為火焰能發光。實際上，豐塔納創作出了現存最早的幻燈機草圖，在他的設想中，這個設備可以將火焰發出的光變成栩栩如生的幻燈片。豐塔納很可能確實造出了這樣一個機器，因為他的這個想法既特別又切實可行。也許在未來某一天，這種機械的某些遺迹就會出現在我們眼前。
幻燈機，看出來了嗎？（1420），BSB Cod.icon. 242, f. 70r（CC BY-NC-SA 4.0）
儘管豐塔納設計的許多和火與光有關的設備都是計劃為戰爭服務的，他的其他一些設計卻是為了像宗教劇這樣的大場面而精心構思的。宗教劇會在禮拜堂或者大教堂前上演，屆時，大批觀眾會慕名而來，全部圍繞著舞台坐在建得像城垛一樣的露天看台之上。中世紀的觀眾喜愛看地獄之門，喜愛看天使們沿著鋼絲飛下，也喜愛看天國里的雲朵在繩索的控制下上上下下。
？？（1420），BSB Cod.icon. 242, f. 60r（CC BY-NC-SA 4.0）
？？（1420），BSB Cod.icon. 242, f. 62r（CC BY-NC-SA 4.0）
豐塔納最精妙的設計也許是一架令人驚嘆的「火光盛景」，它很可能是為了戰時及和平時期的宣傳需要而設計的一台機器。
火光盛景（1420），BSB Cod.icon. 242, f. 67v（CC BY-NC-SA 4.0）
這個迷人的設計使用了大量中世紀末期常用的藝術場景。繪滿圖畫的薄牛皮紙就像轉經筒一樣永不停歇地轉動著。一個光源透過半透明的牛皮紙把影子投射在臨時牆面上——但這些牆面與那座昭彰著強大的塔樓一比，便頓失光彩。遊客們被帶領著穿過一扇扇門，進入這個神奇世界的迷宮之中。這種結構的宏偉建築很有可能是一位王子或領主的個人住所。
除了這些烈火烹油的建築之外，豐塔納還設計了許多噴泉及其他水力設備。在現代水利基礎設施出現之前，相比如今，水源經常直接暴露在人們的眼皮之下。龐大的行政體系掩蓋不住水的重要性及供水系統的脆弱性。水是生命之源，但水也很危險。
水力設備（1420），BSB Cod.icon. 242, f. 27v（CC BY-NC-SA 4.0）
這是豐塔納為打撈沉船而作的設計——這是個如今亟待解決又令人煩惱的問題。
沉船打撈機（1420），BSB Cod.icon. 242, f. 35r（CC BY-NC-SA 4.0）
豐塔納還嘗試利用風能及水力製作樂器。
水力樂器（1420），BSB Cod.icon. 242, f. 56v（CC BY-NC-SA 4.0）
這個東西要是能造出來，想必無論從視覺上還是聽覺上來說，都會相當有趣。
？？（1420），BSB Cod.icon. 242, f. 69r（CC BY-NC-SA 4.0）
這是素描簿里最奇怪的幾張畫作之一，豐塔納想像出了一套病人在接受重大手術時使用的生命支持系統。
生命支持系統（1420），BSB Cod.icon. 242, f. 45v（CC BY-NC-SA 4.0）
他還把想像力用在了一些小物件上，設計了一些逗小孩用的可以活動的玩具。
玩具（1420），BSB Cod.icon. 242, f. 31v（CC BY-NC-SA 4.0）
玩具（1420），BSB Cod.icon. 242, f. 9r（CC BY-NC-SA 4.0）
總的來說，他喜歡設計一些娛樂用的可活動物件以及土木工程需要的機械。他對鎖及聯鎖結構尤為著迷。
鎖（1420），BSB Cod.icon. 242, f. 49r（CC BY-NC-SA 4.0）
四輪自行車（1420），BSB Cod.icon. 242, f. 49r（CC BY-NC-SA 4.0）
不過，還有相當多的一部分設計圖讓我們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是幹嘛用的。
？？（1420），BSB Cod.icon. 242, f. 2v（CC BY-NC-SA 4.0）
？？（1420），BSB Cod.icon. 242, f. 30v（CC BY-NC-SA 4.0）
？？（1420），BSB Cod.icon. 242, f. 44r（CC BY-NC-SA 4.0）
？？（1420），BSB Cod.icon. 242, f. 24v（CC BY-NC-SA 4.0）
這些玩意兒使用了上面提過的一些動力及原料——水力、火、活動裝置及聯鎖結構。但是由於豐塔納沒在設計圖裡使用截面示意圖以及透視法這樣的視覺技巧（當然，他也很可能不知道這些），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的技巧完全無法表達他的想像力，他究竟想要造什麼東西以及他想怎麼造，已然成了一個謎。他用編碼寫就的說明也只是描述了他計劃讓這些機器擁有的功能，也沒有解釋究竟如何建造或是操作它們，所以，這些說明對撥開迷霧也沒有什麼幫助。
這些只是在約翰尼斯·德·豐塔納手稿中發現的大量手繪圖的一部分。在其他部分中，許多都是強悍的攻城器械、投石車、漂亮噴泉及搞怪裝飾的說明圖。匆匆翻閱這些手稿，我們得以瞥見恰恰生活在文藝復興曙光初照時的、富有想像力的發明家的樣子。他博學多才、胸懷大志，他展現這些才華的方式也是每個時代的人都能辨識出、我們自己如今也在使用的。
我們也許擁有更多的科學知識，但和豐塔納一樣，我們仍然向權貴與富豪展示、炫耀我們的發明，逢迎他們的喜好以求得財政上的支持。戰爭也仍是現代生活的很大一部分，與豐塔納的時代並無不同，而戰爭對用於謀殺及破壞活動的新發明的需要，也從未停歇。儘管我們可能對豐塔納筆下的畫線不那麼熟悉，但他提起畫筆、畫刷進行創作的目的，與我們今日繪畫、寫字、演說，或是想像與期許的目的都非常相像，那就是：無論怎樣，都要找到機會將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
本文圖片皆摘自《戰爭器械之書》，可在該網址查看：
daten.digitale-sammlungen.de/~db/0001/bsb00013084/images/index.html?id=00013084&nativeno=
本文的圖注大多為譯者所配
作者介紹：
本內特·吉爾伯特（Bennett Gilbert）已經在書目編製及古籍銷售這行上幹了30年，現在他也是波特蘭州立大學的一位導師。他從事數個歷史領域的研究，並出版了相關書籍，作品通常聚焦於相關的哲學、理論、倫理問題。他的新書《A Personalist Philosophy of History》將在2019年由勞特利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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