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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鋼往事‖重大收穫:48年前9905部隊於亞男烈士犧牲經過

(於亞男烈士遺像。馬順榮提供)

題示:很感人的文章。文字有點長,耐住點性子,絕對不累。

天山垂首悼烈士,昔日戰友憶英雄

薛廣禮 文

(上)

四十七年前的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三日,天氣晴朗。早飯後,連里的戰友們,整理著伐木工具,正準備集合出發,到河對岸伐木場去伐木。這時我們師高炮營的一位排長,帶一輛嘎斯六三炮車到我們連,因施工需要,想要點木料,請求幫助解決……

想要搞點木料,必須要到河對岸黑熊溝里我們連伐木場才行。我們這臨時營房沒有木料,因此汽車必須要開到河南岸。當時鞏乃斯河的河水,也像大海的海水一樣,彷彿有潮汐,每天早晨或上午,水量稍小一些,下午伴晚水量較大。

因工作需要,我連有時也曾派輛車到河對岸。主要是規攏、集中我們從山上伐下並滾入山下的木頭,按粗細長短,整理,碼堆,以便裝運。

汽車過河到對岸當時有兩種方式,一是向西往回走,繞道那拉提過河南岸,往返約有四、五十公里,河南岸沒有路,但草灘和灌木叢,又豈能擋住我們。安全係數高,只是多走幾十公里路;再就是趁早上河水稍小一些時,擇一河面寬,河叉多,水流緩,水淺處將汽車開到河南岸,返回時,多繞道那拉提。

連里將這一情況向師里來的那位排長說明並作了安全提示。他們意志很堅決。連里就讓司機班派人,將他們順利涉水帶到河南岸。

上午連里派人幫他們,將選中的木料裝上車,又送了兩個炊事班用的切菜墩。中午在山下連里吃完午飯,稍作休息,他們就開始返回了。於亞男指導員一直送他們到我們連拉大鋸的地方,並再三告誡他們,如果河水上漲,水量大時,為了安全,就不要涉水過河,不如就走河南岸,繞道那拉提返回,雖說沒有路,但較為安全。

當時,我們連伐木作業很分散,這主要是防止交叉作業。為了安全,以班、排為單位,一個排,一面山,相距較遠,僅有炊事班和拉大鋸的幾個戰友在山下。

大約過了近一個小時左右,一個哈薩克婦女,騎著馬慌慌張張地跑來,連說待比劃:「解放軍的汽車踏些郎啦!(哈薩克語,意思是出事了)快!快!」這時指導員於亞男剛要準備起身到山上幾個伐木點查看。聞訊後,立即帶領身邊拉大鋸的幾個戰友,記得好像有江敦波、李德萬、郭世傑等三、五個戰友,在哈薩克族老鄉帶領下,向出事地點跑去。同時又安排滿玉環戰友,趕快去伐木各點叫人增援。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頒發的烈士證書。馬順榮提供)

滿玉環戰友在山下幾面山坡來回奔跑,一邊扯著喉嚨,大聲呼喊!「下山嘍!出事啦,全體下山嘍!……」開始時,戰友們還有些將信將疑,納悶:剛上山,不少戰友還未來到伐木點,有的剛開始工作,有什麼事呀?!後來聽到山下滿玉環戰友喊聲不斷,聲音都變了,才都紛紛下山。當得知詳情後,立即轉身飛快向出事地點跑去。

於亞男指導員帶領他們幾個跑到河邊後,只看到高炮營的那輛汽車,側翻在河中間靠北岸一側。車上的木料散落在河面上,大部分被水沖走。排長和駕駛員不見蹤影。指導員擔心高炮營的戰友遇難,憂心如焚,他立即甩掉棉襖,衣服來不及脫,邊跑邊大聲喊道:「跟我來!救人要緊!」就率先跳到河裡,向汽車游去。

隨後來的戰友們,也都紛紛脫衣下水,跟在指導員身後,向出事的汽車游去。由於水流湍急,汽車尚能沖翻,可見水的流速之大。

冰雪融化的河水冰冷刺骨,有的戰友游不到四、五米,就腿腳抽筋,無法前行,被我連趕到的戰友拉上岸。而最先下水的於亞男指導員,在距下水的地方三、四十米的遠處,想抓住低垂的樹枝,可能是手、臂都已凍麻木了,戰友們僅看見指導員的手臂在樹枝上劃拉一下,沒有成功抓住,就被寒冷而又湍急的河水沖往下游去了。

這時,連里的戰友們都已從山上陸續趕到,見狀立刻沿河南岸,向下游飛快追去。

師高炮營的那位司機戰友,與河水搏鬥,拚命爬上河北岸,在幾位哈薩克老鄉的幫助下,連摻帶架護送到連里。只見他渾身濕透,凍得渾身哆嗦,面色蒼白,語無倫次地講述著出事經過。待換下濕衣服,喝了點熱水後才慢慢緩過來。連里的留守人員聞訊後,也紛紛衝出營房向出事地方跑去。

司機是上岸得救了,而他們的那位排長卻被河水沖走,不知去向?約一兩個小時後,在距出事地點大概兩三公里遠的河裡,一個風倒樹根下,才被發現。由幾個哈薩克老鄉,騎著馬趟水過去,將他從河裡救上北岸。這時他已無生命體症,停止了呼吸,並瞪大雙眼,彷彿要說什麼!我上前輕輕幫他合上眼睛。

安息吧,戰友!

隨後連里派王衍斌戰友立即開車,將這位排長和那位司機一起送回師部高炮營。

王衍斌戰友,一邊謹慎地駕駛車輛,一邊牽掛著連裡面尋找指導員的情況,一直到深夜,終於平安到達。他在高炮營稍作休息就返回來了。

(於亞男烈士和其弟弟於鐵斌。於亞男犧牲後,弟弟接替哥哥參軍入伍。馬順榮提供)

「指導員,你在哪裡?指導員……」

戰友們尋找指導員還在進行著,天很快就黑了下來,有手電筒的戰友,紛紛拿出來,大家相互配合著觀察尋找。夜已經很深了,但指導員還是音信全無。為了安全,連長王超良召喚大家,都回來!明天繼續尋找,一定要找到指導員。

全連戰友拖著沉重的雙腳,沮喪地返回到連里,心情都很壓抑,沉重,相對默默無言。

這一夜,全連戰友們在一片揪心、牽掛、悲痛、期盼和希望中度過,牽掛著指導員的安危,期盼著奇蹟的出現,有的還猜想著是不是被附近的老鄉們救了,天黑受傷暫時回不來,或是傷勢過重,昏迷在某一個隱蔽的小河叉的孤島上,還是……

我們幾個連部的兵,回到連部,看到指導員的鋪位上空著。大家的心情一下子又難受,沉悶。連長王超良安慰我們幾個說:「指導員在東北,常在松花江里游泳,水性好著呢!這點小河溝,沒事!」我們連部幾個兵,都覺得這事凶多吉少,這是連長在安慰我們呢!

第二天,連長作了周密安排,合理部署兵力。一排、二排沿河南岸;指揮排、司機班、炊事班、連部沿河北岸,向下游搜尋。帶上乾糧,報話機,保持通訊聯繫。家裡除值班和哨兵外,全部出動,一定要把指導員找到。

那拉提公社和阿拉吐拜(紅星公社)即鞏乃斯河沿岸的牧民、社員群眾都動員起來了。他們騎著馬,三、五成群地配合著,在每一個河叉里風倒樹下,河中每一個小孤島,每一片灌木叢中,軍民雙方配合著認真仔細地查找著,搜尋著,呼喚著。震耳欲聾地流水聲淹沒在尋找指導員的呼喚聲中:「指導員!指導員!指導員你在哪兒!指導員……」

我和衛生員羅洪生、王忠義、郝煥民,還有一個司機班的戰友,名字想不起來了,可能還有通訊員,我們幾個在一起結伴尋找。

戰友們一邊細心尋找,一邊心中默默祈禱著,期盼著,希望奇蹟出現,幻想著在眼前的小孤島上,發現指導員昏迷在灌木叢中,等待著我們的救援……

中午過後,大概一兩點左右,我們幾個快要走到咱們連接那拉提中間的那個橋附近,遠遠地看到一輛汽車從西邊沿公路開過來,看見連長王超良在向我們招手,大家立刻向汽車跑去,只聽到連長高喊道:「指導員找到啦,快上車!快上車!」附近的戰友們聞聲也都跑過來。大家紛紛上車後,這時我們看見指導員靜靜地躺在車上,大家默默地注視著似乎沉睡著的指導員,誰也沒有講話,但淚水已經濕潤著我們的雙眼。指導員,你累了,需要休息;指導員睡著了,大家都不要驚醒他……。

車在行進途中,戰友們自覺得圍在指導員周圍,以防汽車的轟鳴聲和公路上揚起的塵土吵醒已沉睡著的指導員。

記得當時是連里趙連海戰友開的車。戰友們都知道趙連海開車的習慣,開的快(冒失),不顧一切,而這次卻出奇的平穩,順暢。他也是怕驚醒熟睡中的指導員吧!

很快,指導員在六連戰友們的護衛下,回到了我們連在公路邊上的臨時營房。

「指導員,咱們到家了!」

我和一個戰友,馬上跑到連部,抬出一張床板,連長讓臨時放在連部和指揮排對門的過道上。

給指導員換衣服。我和通訊員找遍了指導員的衣服,也沒有找到一件指導員的新軍裝。最後大家覺得一班長趙曉東戰友和指導員身材相仿,於是讓趙曉東戰友立刻拿來一套新的戰士軍服,給指導員穿上。據說到了團里又給指導員換上一套新的幹部軍服。

在給指導員換衣服的同時,連長又安排了兩項重要的工作:一是在營區房前,立即搭建靈棚:二是拉大鋸的幾個戰友,立刻趕到河對岸,挑選原木,馬上拉鋸解板,趕製棺木。為了加快速度,又增加了幾個戰友,做到人歇鋸不停,爭取明天完成。

靈棚很快就搭建好了,大家小心翼翼地將指導員抬入靈棚。我用大粗毛筆寫了個巨大的奠字,貼在靈棚中央,並在兩旁寫了兩副輓聯:烈士回眸迎笑慰,擎旗自有後來人;揮淚繼承烈士志,誓將意願化宏圖。

靈棚的布置,現在看起來有些簡單而寒酸,連個花圈也沒有,真感到對不起指導員。但時間緊,加上現實條件所限,我們儘力做到了,想來指導員會諒解的。

(後排於鐵斌,於亞男,大哥於寶山,大姐於掛芝,大姐夫蔡恩榮。中排外甥女蔡黎光。妹妹於傑,母親申雅章,父親於樹勛,外生蔡獻國。中間小孩大哥的孩子。照片上父親那有點暗影,原照如此。馬順榮提供)

夜幕漸漸地降臨了,連里安排了守靈人員,布置了崗哨,加強了安保。

自一九六九年三月十七日,告別瀋陽軍區炮三十三師四零一團,組建成9905炮團六連一年多的時間裡,我們和指導員於亞男工作生活形影不離,何曾有過須臾分開。而今天……這是指導員和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了,全連戰友們都陷入在無比的悲痛中,連部和各班排油燈通明,哀傷之情無法言表。看著靈棚中近在咫尺安睡的指導員,現在卻關山萬里陰陽兩隔。想著昨天上午還在一起工作、勞動,聆聽你在工作前的戰鬥動員呢,而現在……怎不使人肝腸寸斷,悲傷猶加,思念(慮)無限。

全連戰友們都在默默地回想著,輕聲細語地回憶著自組建一年多來和指導員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9901部隊烈士墓地。新源縣則克台鎮北山坡上,從左至右依次為:袁繼剛烈士、於亞男烈士、張興武烈士。郭文漣拍攝於2017年8月)

(下)

那一夜,炮團六連,全體無眠!每一個戰友都在痛苦的思念著,回想著和指導員在一起時的生活片段,點滴瞬間。

指導員,一年多來,我們結下了不似兄弟勝似兄弟的戰友情誼。六連離不開你呀,指導員!六連戰友們更離不開你呀,指導員!

由於我們連的臨時駐地,距公路不足百米,昂首挺胸,威武霸氣的火炮和車輛一字排開在公路北邊的營房前。開春時道路出現翻漿,車輛行走困難,不少車輛涌堵在我們連營房前的公路上。有的已停留長達數天。我連隨即伸出友誼之手,群眾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們幫助把翻漿的路段給填平了,使得車輛來往通暢。不少車輛途經營房前時常鳴笛致謝,減速慢行打招呼。那一晚,好像地方上的司機都知道了指導員英勇犧牲的事,路過我們連的時候,都減速緩緩走過,他們在向指導員致哀!

第二天,團里來車把指導員接走了,全連戰友們列隊致以最崇高的軍禮,目送著指導員緩緩離去!指導員啊,您放心走吧!您的六連戰友會像往前一樣,把各項工作做得更好,會堅決完成上級交給的各項任務!指導員,您一路走好!這輩子我們做戰友,還沒做夠,下輩子我們還要做戰友!

三天以後,團里在坎蘇溝軍營召開了追悼於亞男指導員的大會。師團首長都來了,我們六連除留守人員外,全連返回坎蘇溝軍營參加追悼大會,向我們尊敬的於亞男指導員,作最後的告別!

於亞男指導員的安息地,選在我們二營營房西邊的山坡上,是我們徒步往來團部的小路北側的花草叢中,距我們連營房僅數百米遠。翻上山坡不遠就到。隨時都可以前往憑弔。那一刻,我們心裡都暗暗說道:指導員,目前我們尚在黑熊溝執行伐木任務,近時無法常來,只待任務完成後,再來看你,向你報喜!到哪時我們將一起同慶!

(前排左起:張彥友、郭福、薛廣禮、呂昌吉、李德軍、王延寬、李文浩;後排左起:孫濤、王吉恩、王俊清、劉福生、李偉、李廷寶、尹秀木、辛太和、陳和、江敦波、蘭志剛。馬順榮提供)

在給於亞男指導員下葬的過程中,還有一段小插曲,它猶如神助。現在說給戰友們聽聽!看看做如何解釋才能解釋得通。

追悼會結束後,還是趙連海戰友駕駛的炮車暫做靈車。六連的戰友們拱衛著靈車,緩緩地向墓地駛去……

車到墓地後,二營教導員念爾智,現場親自指揮倒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車就是倒不到位置。已費了好長時間了,車前進,後退都達六、七次了,還是不行。位置不合適,現場的師團首長和兄弟單位的戰友們,都很著急,顯得有些不耐煩。當時我站的位置,離團長較近,只聽到曹榮九團長小聲對咱們二營長說:「這個車指揮的很有意思啊。」話音剛落,就看到二營長張玉德漲紅了臉,馬上前去替下了念教導員,繼續指揮倒車。車又經過三、四次的反覆進退,終於把車停在了較為合適的位置上。

老戰友們,在當時或事後,誰都沒有責怪趙連海戰友開車技術不熟練,更沒有懷疑念教導員,他在部隊大風大浪中,是擁有幾十年鍛煉的指揮水平。他們都沒有錯。後來我們想,那是於亞男指導員他不想走啊!也捨不得走啊!他離不開六連呀!他還牽掛著和他一起參加組建,一塊兒離開延邊,走遼陽、越長城、跨黃河、闖戈壁、翻天山,朝夕相處的六連戰友們哪!眼下連隊剛進行完」四好連隊」的初評。連隊上半年的工作總結,雖已草擬,但還有待最後敲定。團里交給的伐木任務,才剛剛啟步不久,有很多工作要做,還有很多事要辦,還有很多……

他捨不得,放不下六連哪!他捨不得離開戰友啊!我想這也許是最合理最恰當的解釋吧!

指導員,你放心走吧!您就在軍營旁,就在你熟悉、熱愛的六連身邊。還可以時時聽到戰友們訓練、操課的喊殺聲,您一定還在觀察著六連戰友們的工作,學習,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您的英雄事迹一定會更加激勵著六連的進步、成長……

(1970年代的薛廣禮)

下葬後,師、團、營各級首長,首先添土,然後兄弟連隊的戰友代表添土,最後六連全體戰友添土,整理。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但當一切都完結的時候,不知是哪一戰士壓抑不住,冒出了一聲哽咽的哭腔聲,全連戰士一下都憋不住了,像山呼海嘯,像發生雪崩,忽然一下哭聲一片,有的跪地哀嚎,有的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積壓多天的悲痛、思念、壓抑得到了充分施放和暴發。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倒永別時。

好一會兒,六連的戰友們,滿含熱淚把指導員的墓整理好後,全連戰友在墓前列隊,向指導員行了莊嚴、神聖的軍禮!

指導員,您安息吧!你為救戰友,高喊「救人要緊,跟我來!」是時代的最強音,是留給我們最美、最好,也是最後的一句話!是一個共產黨員,一個黨的基層幹部,對黨、對人民、對戰友的絕唱。

指導員,您為砍蘇溝軍營樹立了一面光輝旗幟,為「八一」軍旗增添了新的風采!

(1970年代的馬順榮)

那一晚我們六連又返回了黑熊溝那公路邊上的臨時營房。把指導員「留守」在了坎蘇溝。坎蘇溝成為了我們六連戰友們心中的聖地,成了我們魂牽夢繞的地方!

指導員的葬禮,現在想來是非常簡樸的了,沒有花圈,沒有祭品,連軍隊慣用的鳴槍致哀都省略了。唯一帶點高科技的是,拍了幾張存檔用的照片。現在回想起來,感到十分愧疚。我們戰友如有機會赴新疆則克台,在於亞男指導員墓前祭奠時,應當送上一個大大的花圈,聊補當年的愧疚之心!

指導員犧牲大約一個月後,我們開始計劃在黑熊溝鞏乃河的南岸,擇地重建能夠過冬的新房子,並計劃國慶節完成。

九月中旬,新房子建好後,六連陸續搬入了新家,汽車拉著火炮和一些重裝備,繞道那拉提橋到鞏乃斯河南岸,回到新的營房。在告別老營房時,大家依依不捨,覺得把指導員一個人留在了那裡……

(1970年代的馬順榮)

戰友們,2016年我們陸七師炮團六連,在遼寧桓仁舉辦的《新疆退伍老戰友》分別四十多年聚會前夕。回憶那一段令人撕心裂肺的往事,心情格外沉重。那充滿激情,令人難忘的軍營生活,和與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們結下的深情厚誼,像刀刻一樣,深深地烙印在腦海的深處,定格在心中最神聖的地方。每每想起,心中都有一番感慨和衝動,四十多年前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一些精典話語,時時在眼前回放,在耳邊回蕩,在腦海里跌宕起伏。

和戰友相處的幸福感,參加人民解放軍的自豪感、光榮感、責任感,讓我們一生充實而強大,不管前行中有多大的困難,我們都不從不畏懼。

四十多年前,我們陸續告別了軍營,告別了坎蘇溝、黑熊溝,告別了可愛的新疆伊犁鞏乃斯大草原,無論走到哪裡,指導員於亞男用生命給我們樹立起來的那枚豐碑,在我們心中不倒,永存!伴隨並鼓勵著我們攻克了人生中一個又一個困難,走到了今天。

可是,越是這樣,我們越是懷念指導員,想念指導員。如果指導員還健在的話,就一定是我們那次聚會的主角,一定是戰友們聚會的組織者、暢導者和領導者。

我們懷念您啊—指導員!我們是多麼地想往在坎蘇溝,在黑熊溝,在阿拉吐拜的綠色軍營生活啊!!

於亞男指導員,您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於亞男烈士,您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9905六位戰友在坎蘇溝。前排左一劉航,左二報話班戰友商恩和,右一偵察班濟南兵李東生。後排左一為馬順榮,左二衛生員羅豐生,右一偵察班北京兵張嘉瑞。劉航提供)

戰友們,這是我根據當年,當時我所見、所聞並親歷的往事,點滴回憶所得。現已過去了四十多年,有些事可能不夠全面,掛一漏萬,還請各位老戰友們補充完善。願以此文奉獻給老戰友們,在戰友聚會回憶六連往事時有所幫助和啟發。

當然,也希望能夠起到拋磚引玉之效果,看到戰友們更多的回憶佳文!以此小文告慰咱們的指導員於亞男烈士的在天之靈!

你們的老戰友--9905炮團六連薛廣禮(時任連隊的文書)學寫

二零一七年六月寫,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修改

(圖為2017年年幾位9905部隊六連戰友桓仁縣相聚,左一龔聖鑫,左二原指揮排長李廷寶,左三馬順榮,右二原五班長江敦波,右一原報話班長李文浩。馬順榮提供)

【編後語】}2018年的2月5日傍晚,籌建則克台歷史文化陳列館的鄧榕女士通過微信給我傳來一篇長長的文章。我當時正看央視一台播出的電視連續劇《換了人間》。之後我才看這篇文章。一看,我的血一下熱了起來。這不是我盼望已久的述說9901部隊的烈士於亞男犧牲過程的文章嗎!

自去年8月我發現了則克台北山坡上犧牲了四十多年幾位解放軍烈士的墓地後,就一直想聽聽當時人敘說一下幾位烈士當年犧牲的過程。而且讀者的留言使得我還獲悉,當年被袁繼剛烈士、張興武烈士救助的戰士依然還在,我因此很想聽聽他們和他們的戰友敘說一下當年真實的情況,然而幾個月過去了,一點信息也沒有。這使我很感到失望。我憂慮著,如果則克台歷史文化陳列館建成之後,如何向人們講述幾位烈士犧牲的真實情況?

令人欣慰的是,前不久我見9901部隊宣傳隊的幾位老兵時,說起這些事情,老隊長傅群武告訴我,張興武是確實在搶救戰友的過程中犧牲的。當時他們部隊在喬爾瑪的一個山溝里,對什麼是雪崩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聽嘩嘩有響聲,見哈薩克老鄉大聲喊著,戰士們又聽不懂,這個時候張興武反應過來了,但那只是瞬間的是。這個時候的張興武沒有立即躲開,而是把身邊的戰友猛推了一把,那位戰士順手包住了一棵松樹,而張興武瞬間被滾滾而下的上千噸的積雪沖走,一天後才找到。

現在,又傳來這樣一篇文章,讓我好生感慨。

我細細讀了一遍,被這篇文章的真實動人的情感所打動,作者敘述的很詳細,而且每個細節,幾點幾分,都記述的很詳細,我想,倘若不是親歷者,是很難記得這樣詳細的。但是,恰恰文章沒有署名。於是鄧榕給我傳來了一位名叫馬順榮的微信名片。我加了他,並提出了幾個問題,但是他沒有迴音。

我的問題是這樣的:一是作者是何人?他能夠準確確認指導員名字是叫於亞男嗎?二是在我看到的烈士墓碑和有關資料中,於亞男烈士的名字是於亞南,而不是於亞男。這其中是在哪個環節上出現差錯了嗎?而且從你傳來的國家民政部1983年頒發的烈士證書上,寫的也是於亞男。我想問問,究竟是哪個環節上出現了差錯呢? 三是於亞男烈士的墓碑上和有關9901部隊後來出版的紀念部隊進疆20周年的紀念冊上,書寫的是於亞男烈士是為搶救落水群眾犧牲的,該文作者記述的為救戰友,究竟那個準確呢?四是當年的老連長還在嗎?

(9905六連:後排左一為烈士弟弟於鐵斌,左二電話班長李德軍,前排左為馬順榮,右為上海戰友劉航。時間大約是1970年代初。劉航提供)

提完這些問題,已經是中午了,我因為有個婚宴,得去。之後又去採訪在伊寧市工作的原9901部隊宣傳隊的一位老兵。在公交車上,我打開微信,看到馬順榮的回復:

郭文漣同志:

我是於亞男烈士生前所在的陸七師炮六連的上海兵,烈士去世後的第二年我入伍進入六連,當時的連長就是王朝良,他是遼寧撫順人,近幾年我們也在尋找他的去向,很遺憾!從公安的身份資料庫已查到,王朝良老連長已經去世了。

我71年入伍下連隊時於亞南烈士的事迹已發生快一年,他的墓塋在原炮團坎蘇溝的一個山坡平緩地塊上,我們二營在山坡這一頭,團部在那一頭,每次到團部都要經過那塊平緩的地方。因為烈士墓塋沒有相樣的墓碑,74年在我任連隊文書時,一天王朝良連長叫住了我,指示我為於亞南烈士製作一塊墓碑,我接受指令後想了想,當時部隊修健營房最不缺的就是水泥鋼筋這些材料了,決定用鋼筋混凝土作為材料製作墓碑,並根據連長的敘述我草擬了一份烈士英雄簡要事迹,後又是在王朝良連長的具體指導下,沒幾天就完成了鋼筋混凝土的墓碑製作,在其他幾位戰友的幫助下換掉了烈士墓塋前原來的那塊當作墓碑的木板。

約在2014年的夏天某日,烈士的弟弟於鐵斌老戰友(其兄去世後,他接替烈士入伍也在我們連隊)帶著女兒女婿,專門來到新疆新源縣坎蘇溝祭奠其兄於亞男烈士,結果一看墳墓已不在了,又專門到新源縣民政局打聽也不知道下落,最後還是通過我向老六連後幾任戰友了解,才知道墓塋已遷移至則克台鎮的北山坡上。

薛光禮老戰友當時是烈士生前連隊的文書,他是整個事件的親歷者,且記性相當的好,73年退伍的,是否連接他的微信我在聯繫中。由於時間久遠有些說法難免會有差異,至於說到1989年出版的7師成立20周年紀念冊,寫的是於亞南和有關事迹的描述確實錯了,應當糾正過來。

有關照片我收到後會陸續傳給你,如還有什麼需要我會儘力辦到。

這位名叫馬順榮的老軍人準確無誤的敘述令我相當欽佩,我沒有修改一個字,全文抄錄在這裡。我相信他說的是對的。而且他還說,他的戰友、指導員犧牲前後任連部文書的薛廣禮是一位嚴謹仔細的人,雖然眼睛已經昏花,但卻認真負責,前前後後寫了幾個月。而且我從他的文字中,感覺著薛廣利是有記寫日記習慣的。

感謝馬順榮老軍人,給我們傳來這樣一篇具有文獻資料性的文章;感謝薛廣禮老軍人寫出了這樣令人感動的文字,還原了當年這一事件的前後過程,為我們永遠記住並學習於亞男烈士不朽的精神提供了佐證。

(圖為接任於亞男任指導員的彭典慶。已過世。劉航提供)

馬順榮老軍人還說:2017年8月到大連與當年部隊老戰友見面,當年的趙曉東老班長,對他說:有一次他想念老指導員於亞男了,不知為什麼心情很沉重,無法排解。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一個人買了張赴烏魯木齊的機票,下了飛機又上飛機,直飛伊寧。然後又乘車去了新源縣坎蘇溝,尋找指導員的墓地。可是指導員的墓沒有了,不在了,我很失望,當時就想大哭,我不知道去哪裡詢問,哪裡去找:指導員,您去了哪裡啊?我怎麼找不到您啊?……我哭了很長時間,最後,我只好面對大草原,面對著滾滾流淌的鞏乃斯河,面對著莽莽蒼蒼逶迤起伏的天山,默默地向老指導員祈禱:「指導員,我想您了,來看您來了……」

這一段文字敘說,讓我淚眼朦朧。啊,我的家鄉那一片土地啊,您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對愛著您那麼深的子女那麼疏忽大意呢?早先是遷墳的時候搞錯了名字,現在又是悄然不知下落,讓英雄默默無聞地在那一面荒山坡上悄無聲息,誰也不知,也無人再問,既是歸來的老戰友老軍人看望他,也尋覓不到,無從知曉啊……

為使永久記住於亞男烈士,這裡作這樣的簡要的介紹:

--於亞男烈士,生於1944年2月生於黑龍江哈爾濱市,1961年2月入伍,生前系36139部隊六連指導員,1970年6月30日在執行任務途中,為搶救落水戰友光榮犧牲,新疆軍區為其追記了二等功。

(9901宣傳隊在炮團六連演出,從左至右依次為隊員:吳濤,柳小秋,蔣侶蘇,竇長青。劉航提供)

順便說一下,時任於亞男指導員所在連隊的文書薛廣禮1973年退伍後在河南開封市一家企業做人事工作,直至退休。馬順榮複員轉業後在上海一檢察院工作,退休前為一法院副院長。都是有無尚責任感的、有一顆不忘初心的老黨員、老軍人。在這裡,我要向他們表示崇高的敬意和感謝,也希望眾多的朋友們,尤其是9901部隊的老軍人們,向他們學習致敬。還有,提供部分照片的劉航是上海兵,為當年9901宣傳隊蔣侶的愛人。在此,向他們表示感謝,祝他們身體健康,有機會回鞏乃斯河畔看看。

謝謝,祝朋友們身心健康,闔家歡樂。

郭文漣

2018年2月4日上午11點35分寫於下雪時的伊寧

【郭文漣簡介】山西翼城縣人。系中國作協會員,新疆作協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副主席,伊犁州作家協會副主席。著有《遠逝的牧歌》《歲月起落里的歌聲》《生命的隨想》《伊犁往事》《我的新疆記憶》《我的新疆朋友》等6部散文隨筆集。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畢業於伊犁師範學院中文系。從事過中學語文教學,地方黨史研究,紀檢監察、企業營銷策劃等工作。現供職於伊犁州政協,曾先後任伊犁州政協教文衛體和人口資源環境委員會專職副主任、經濟科技委員會專職副主任,歷任十屆、十一屆、十二屆伊犁州政協委員。1991年開始文學創作。作品多追求美的語言美的意境,作品內容多以反映西部山水人文風光和人世間的親情友情為主要特色。散文《唐布拉的雨》《感受塔里木》《天山深處那棵蒼老的松樹》《小巷風情錄》《我的伊犁河》《新疆,我的新疆》《沈從文的墓》等,相繼入選中學生課外閱讀書籍、教育部全國中考語文試卷、重慶市高三年級畢業語文考試試卷、新疆內地高中班語文考試試卷、廣東省教師進修培訓試題解、江蘇省2017、2018屆高考語文複習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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