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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少功|文學還能做什麼

韓少功|文學還能做什麼

文學還能做什麼

韓少功

在作家群體里混上這些年,不是我的本意。

我考中學時的語文成績很爛,不過初一那年就自學到初三數學,翻破了好幾本蘇聯版的趣味數學書。「文革」後全國恢復大學招生考試前,我一天一本,砍瓜切菜一般,靠自學幹掉了全部高中課程,而且進考場幾乎拿了個滿分(當時文理兩科採用同一種數學試卷)——閑得無聊,又把僅有的一道理科生必答題也輕鬆拿下,大有一種逞能炫技的輕狂。

我毫不懷疑自己未來的科學生涯。就像我的一些朋友那樣,一直懷抱工程師或發明家之夢,甚至曾為中國的衛星上天懊喪不已——這樣的好事,怎麼就讓別人搶在先?

後來我終於有機會進入大學,在校園裡連獲全國獎項的成功來得猝不及防。現在看來,那些寫作確屬營養不良。在眼下寫作新人中閉上雙眼隨便拎出一兩個,大概都比當年的我寫得更鬆弛、更活潑、更圓熟。

問題是當時很少有人去寫,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文壇。國人們大多還心有餘悸,還習慣於集體噤聲,習慣於文學裡的恭順媚權,習慣於小說里的男女都不戀愛、老百姓都不喊累、老財主總是在放火下毒、各條戰線永遠是「一路歡歌一路笑」……那時節文學其實不需要太多的才華。

一個孩子只要冒失一點,指出皇帝沒穿衣服,便可成為驚天動地的社會意見領袖。同情就是文學,誠實就是文學,勇敢就是文學。宋代陸放翁說「功夫在詩外」,其實文學在那時所獲得的社會承認和歷史定位,原因也肯定在文學之外。

就像特定的棋局可使一個小卒勝過車馬炮。

不過,大時代並非歷史常態,並非一個永無終期的節日。一旦社會改造動力減弱,一旦世界前景藍圖的清晰度重新降低,一旦技術革新、思想發明、經濟發展、社會演變、民意要求等因緣條件缺三少四,還缺乏新的足夠積累,沉悶而漫長的「小時代」也許就悄悄逼近了——前不久一部國產電影正是這樣自我指認的。在很多人看來,既然金錢已君臨天下,大局已定,大勢難違,眼下也就只能幹干這些了:言情,殭屍,武俠,宮斗,奇幻,小清新,下半身,機甲鬥士……還有「壞孩子」的流行人格形象。

文學還能做什麼?文學還應該做什麼?一位朋友告訴我,「詩人」眼下已成為罵人的字眼:「你全家都是詩人!」「你家祖宗八輩子都是詩人!」……這說法不無誇張,玩笑中卻也透出了幾分冷冷的現實。在太多文字產品傾銷中,詩性的光輝,靈魂的光輝,正日漸微弱黯淡甚至經常成為票房和點擊率的毒藥。

坦白地說,一個人生命有限,不一定遇上大時代。同樣坦白地說,「大時代」也許從來都是從「小時代」里滋生而來,兩者其實很難分割,或者說後者本是前者的一部分,前者也本是後者的一部分。抱怨自己生不逢時,不過是懶漢們最標準和最空洞的套話。

我想起多年前自己在鄉村看到的一幕:當太陽還隱伏在地平線以下,螢火蟲也能發光,划出一道道忽明忽暗的弧線,其微光正因為黑暗而分外明亮,引導人們溫暖的回憶和嚮往。

當不了太陽的人,當一隻螢火蟲也許恰逢其時。

換句話說,本身發不出太多光和熱的傢伙,趁新一輪太陽還未東升的這個大好時機,做一些點點滴滴豈不是躬逢其幸?

這樣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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