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之戀》：絕境絕景面前，絕戀也失色

注意：本文有劇透

《南極之戀》上映前將片名從《南極絕戀》改為《南極之戀》，一字之易，情緒得到了節制，結局也相應虛化，避免「劇透」。的確，在絕境絕景面前，絕戀也失色。觀眾會為影片中男女相濡以沫的感情所震動，但影片最主要的觀賞性，並不在於此。

《南極之戀》海報

《南極之戀》讓人想起2017年的「黑馬」電影《七十七天》——《七十七天》豆瓣評分6.5分，票房1.03億元。《南極之戀》的口碑與票房走勢，無疑將這一類型的影片推向新的高度。題材所限，《南極之戀》對極地風光的呈現，多樣性上難以與《七十七天》中的羌塘比擬；但在表現極端自然環境下，人與自然的抗爭方面，《南極之戀》的故事性更強，也更流暢。

電影導演兼編劇吳有音，是中國第27次、28次南極科考隊成員。影片的科學知識紮實，不至於鬧出大的謬誤與笑話。讓主人公一遍遍地「遭罪」，窮盡飛機失事、腿部骨折、雪崩、冰窟、雪盲症、墜海等多種意外，現實生活中幾無可能有這樣的「倒霉蛋」，卻是影片戲劇化敘事的需要。

觀眾追看貝爾的《荒野求生》系列影片，期待的絕不會是好整以暇的林間漫步；至於以置身事外的旁觀心態看南極紀錄片，景色再震撼，也不會帶來腎上腺素的飆升。《南極之戀》將主人公「放逐」，唯一給予的「外掛」是兩人棲身的屋舍，也解釋得合情合理。剩下的劇情進展，便全由人物自身推動。觀眾當然知道在「終極考驗」來臨之前的男女主人公一定能化險為夷，卻也不能不為之捏把汗，是影片敘事節奏與「考驗」環節設計得成功的緣故。

《南極之戀》劇照，趙又廷飾演吳富春

電影在雙線敘事之間遊走自如。吳富春（趙又廷飾）的極地探險情節，與吳富春和荊如意（楊子姍飾）的情感進展情節，並頭推進，節奏把握得當。影片在男女感情戲的設計上，是典型的「歡喜冤家」愛情劇思路。略顯不足的是在兩人情感的轉捩點處接榫得還不夠自然，多少有些突兀。荊如意的人物形象設定，一以貫之，是理性鎮定的女「學霸」；吳富春從浮誇的土豪，成長到果敢執著，是大難不死的一系列「考驗」磨練出來的結果，不過對荊如意的感情，從「難友」成為「男友」，還是有些讓人轉不過彎來。

《南極之戀》劇照，楊子姍飾演荊如意（左）

極端環境下盛開的可以是人性善之花，也可以是人性惡之花。電影開場對吳富春的形象不無調侃，但看得出人物心眼不壞。婚慶公司老闆有勇氣遠赴南極開拓業務，也絕對不會是小富即安、只會得瑟炫富的庸碌之輩。觀眾不會驚訝於吳富春強大的自救能力和野外生存能力——何況還有屋舍里的物資和荊如意的智囊相助，倒可能對兩人感情進展之迅速接受起來略困難。畢竟婚慶公司老闆看慣了紅塵男女的感情故事，墜入愛河想必也不會來得太輕易。當然孤立無援處境下的男女，很容易對彼此產生強烈的依賴感，可能誤以為是愛情，實則未必。金庸戲劇化風格太明顯的不成熟作品《連城訣》，將狄雲與水笙置於雪域數月，兩人仍然以禮相待，是彼此心中各有挂念。《南極之戀》里將吳富春和荊如意設定為男未婚女未嫁，不過是為兩人的愛情萌發提供道德保障，還是沒能很好地提供這對歡喜冤家如何從相識成為相知，並走向相戀的情感邏輯解釋。好在院線電影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投喂」，觀眾被感動了，也就無暇細究邏輯性。

《南極之戀》劇照

電影對兩人感情刻畫最細膩感人的場面，出現在荊如意講述「相濡以沫」典故，以及吳富春跪地求婚兩處。台詞寫得極優美繾綣，畫面構圖亦講究。荊如意胸前佩戴的飾品，屋舍牆上隔板擺置的聖母雕像，豐富了細節——儘管影片不在宗教信仰上做任何暗示。求婚場景中兩人的情感反應，也貼切人物脾性，而不顯得誇張。

影片對吳富春上演「最後一分鐘拯救」，而對荊如意上演「最後一分鐘死亡」

影片對吳富春上演「最後一分鐘拯救」，而對荊如意上演「最後一分鐘死亡」，劇情太戲劇化，也讓期待團圓結局的觀眾小失望。某種意義上，絕境求生的題材，與武俠小說題材，受眾的心理預期是相仿的——看上去真實，就可以讓人信服了。電影打破觀眾的習慣性期待，目的是表現這段感情的純粹與絕對，其實大可不必。極端環境下生髮的感情，隨著外部嚴苛條件的失效，也很容易魔力失效而快速消減，正如旅友們的愛情極容易「相忘於江湖」。不過電影本來也只是階段性結局的呈現。觀眾期待《泰坦尼克號》中傑克與露絲都活下來，不會想得太長遠，預料到兩人會成為《革命之路》里的中年怨偶。《南極之戀》將荊如意寫「死」，純為貢獻出浪漫迷人的極光，其實意義不大。何況類似的鏡頭，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早已有過類似呈現。

吳有音首次拍攝劇情長片，出手不凡，讓人刮目相看。《七十七天》的導演趙漢唐，同樣是以導演處女作而驚艷觀眾。當然兩人都不是業內新手，摸爬滾打多年。「是金子總會發光」這句話，對於總是給人以浮躁印象的娛樂行業，其實同樣成立。《南極之戀》邀請到關錦鵬擔任製片保駕護航，又邀請到久石讓譜寫電影原聲，合作相當成功。

電影為觀眾帶來的另一「想不到」則是兩名青年演員的賣力演出和不錯效果。偶像演員不靠臉吃飯其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畢竟「努力」、「拚命」和「素顏」、「沒有偶像包袱」，也可以成為明星人設的一部分。至於效果如何，與演員的天賦有關，也與演員的後天努力程度有關。努力不只是簡單地指體力上的辛苦與否，還得看對業務能力的鑽研是否有深度。粉絲看重過程，影迷只看結果。好演員和好電影互相成就。觀眾對《南極之戀》兩名青年演員未來的戲路拓展，也還是可以增加幾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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