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請賈寶玉喝酒，有些客套話是跟薛寶釵學的

薛蟠請賈寶玉喝酒，有些客套話是跟薛寶釵學的

陳能雄/文

薛蟠是個紈絝子弟，來賈府後認識了許多狐朋狗友，比原先還壞上許多倍。在小說的前面部分，沒有描寫薛蟠和賈寶玉之間的交往，在賈府的私塾里，薛蟠借讀書為名，結交契弟，常常做些欺負弱小學生的事情，他與賈寶玉、秦鐘好像是格格不入的兩類人。

小說中真正描寫薛蟠和賈寶玉面對面地交談，是以一起惡作劇開始的，薛蟠的生日快到了，他想提前約寶玉參加生日宴會。薛蟠一個青年男子又不能隨便進入大觀園中去，就收買焙茗帶話給襲人，說賈政有事傳喚寶玉。賈寶玉聽到這消息，戰戰兢兢地走出園子，才知道是薛蟠這個促狹鬼糊弄他，讓他虛驚一場。薛蟠說他家裡有鮮藕、大西瓜、鱘魚，還有暹羅國進貢的暹豬，請寶玉過去喝酒嘗鮮。薛蟠說了一大堆客套話，其中有一句是：「趕著給你們老太太、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還配吃，所以特請你來。」

「恐怕折福」四個字從薛蟠口中出來，大異於他平時的說話風格，這話倒像是一個修生養性、謙虛謹慎的人說出來的。「折福」就是折損福分的意思，是佛教常用語，勸人要珍惜現有之福，在生活中要孝敬父母，多多行善積德，不要隨意揮霍福祿。薛蟠是個任性妄為的公子哥，在他的字典中沒有「折福」兩個字。他終日吃喝玩樂，鬥雞走馬，酒色財氣樣樣俱全，揮金如土，何曾珍惜過祖輩幸苦掙下來的家業，何曾想過自己一生福祿幾何，只知「今朝有酒今朝醉」。

薛蟠有「呆霸王」的外號，賈璉等人背地裡叫他「薛大傻子」，說的是他為人不僅貪婪兇狠，還有些獃性，做事不經過大腦，不考慮後果，只憑一時意氣。薛蟠為了搶奪甄英蓮，令人打死小鄉紳馮淵，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他視同兒戲，拍拍屁股就上京去了。他絲毫沒有愧疚之心，也無悔改之意，一個打死人都不覺得會「折福」的人，又怎會想到吃一些鱘魚、暹豬肉等食物就會「折福」呢？

這不像是薛蟠的處世態度，脂硯齋點評這個細節言：「呆兄（薛蟠）亦有此語，批書人至此誦《往生咒》至恆河沙數也。」薛蟠都說出這麼善良的話了，其他人豈不是更加和善，批書人都說要誦經禮佛了。

薛蟠所說的「恐怕折福」、「惟有寶玉配吃」這樣的客套話，是他自己一時的奉承話，還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呢？我覺得，薛蟠是從他妹妹薛寶釵那裡學來的謙虛之話，這個可以從後文中看到一些端倪。賈寶玉在薛蟠那裡喝完酒後，醉醺醺地回到怡紅院，薛寶釵進來笑著說：「昨兒哥哥倒特特的請我吃，我不吃，叫他留著請人送人罷。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個。」脂硯齋點評道：「暗對呆兄言寶玉配吃語。」薛寶釵所言的「命小福薄」正是薛蟠所說的「恐怕折福」，「不配吃那個」正是薛蟠所說的「惟有你還配吃」。

薛寶釵自覺福微命薄，她說不配吃薛蟠的那些珍稀美食，只恐折損了自己的福分，這話被薛蟠現學現賣去了，才會在寶玉跟前講了這幾句客套話。從薛寶釵的話中，可猜測到薛蟠把鮮藕、鱘魚、暹豬送給賈母、王夫人，可能就是薛寶釵的主意。薛寶釵懂得人情世故，禮尚往來，她讓哥哥把好東西拿去送給賈府的人，可以和賈府搞好關係。薛寶釵早就知道薛蟠今天請的客人是賈寶玉，她當天晚上造訪怡紅院，聊的就是這件事。

薛蟠和薛寶釵是同胞兄妹，但兩個人性格反差很大，一個是到處惹事生非，讓母親擔驚受怕，一個是孝敬母親，為母分憂。薛寶釵每年一到秋季，天短夜長之時，常常做針線活到三更天。她一個女孩子雖然不能出面經營薛家的生意，但在家裡也會和薛姨媽商議生意上的事。薛姨媽說寶釵就像是賈母跟前的王熙鳳，既可以幫自己出主意，也會逗自己開心，這和終日醉飽優遊的薛蟠是截然不同的。

薛寶釵懂得惜福，沒有富家小姐鋪張浪費的壞習慣，她喜歡一身素潔的打扮，不喜歡抹粉戴花，居室里的擺設也非常素凈，像「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個」這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講出來就比較合情合理。而薛蟠是個只顧享樂的人，是不會考慮那麼多的，他所說的「恐怕折福」的客套話，應該是從薛寶釵那裡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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