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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致曾國荃書、郭嵩燾論洋務書

齊世榮(1926-2015),祖籍河北省南皮縣,生於江蘇連雲港。歷史學家、教育家,新中國世界史學科奠基者和開拓者之一。早年就讀於成都燕京大學歷史系、清華大學歷史系,師從陳寅恪、雷海宗、邵循正、翁獨健等著名歷史學家。1954年進入北京師範學院歷史系任教,畢生從事世界歷史的教學和研究,致力於推動我國世界歷史學科的發展。

(一)曾國藩關於淮軍會剿金陵事致弟曾國荃書

湘軍和淮軍是清廷賴以絞殺太平天國和捻軍的兩支主要部隊。淮軍主帥李鴻章原系曾國藩的部下,自領一軍後勢力日大,湘、淮兩軍的矛盾於是產生。曾國荃自同治元年四月(1862年5月)圍天京後,久攻不克。清廷連下上諭,催李助剿。曾國藩表面上歡迎淮軍助剿,實則不欲他人分功。他在致其弟曾國荃的幾封信中反覆衡量淮軍會剿的利弊,反映了這一宦場老手是多麼地工於心計。

同治三年四月二十日(1864年5月25日)曾國藩致曾國荃書:「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勛,千古之大名,全憑天意主張,豈盡關乎人力?天於大名,吝之惜之,千磨百折,艱難拂亂而後予之。老氏所謂『不敢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歲初進金陵,余屢信多危悚儆戒之辭,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強求。今少荃二年以來屢立奇功,肅清全蘇,吾兄弟名望雖減,尚不致身敗名裂,便是家門之福。老師雖久而朝廷無貶詞,大局無他變,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養身卻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同治三年四月廿日夜(1864年5月25日)曾國藩致曾國荃書:「沅弟左右:廿夜接十七夜來信,不忍卒讀,心血虧損,如此愈持久,則病癒久愈深。……余意欲奏請李少荃來金陵會剿,而可者兩端,不可者兩端。可者,一則渠處炸炮最多而熟,可望速克;一則渠佔一半汛地,弟省一半心血。不可者,少荃近日氣焰頗大,恐言語意態以無禮加之於弟,愈增肝氣,一也;淮勇騷擾驕傲,平日恐欺侮湘勇,克城時恐搶奪不堪,二也。有此二者,故余不願請來與弟共事。然弟心肝兩處之病已深,能早息肩一日,乃可早痊一日,非得一強有力之人前來相助,則此後軍事恐有變症,病情亦慮變症也。特此飛商,弟願請少荃來共事否?……弟若情願一人苦撐苦支,不願外人來攪亂局面,則飛速復函。余不得弟複信,斷不輕奏先報。」

同治三年五月十六日(1864年6月19日)函:「夜來又細思,少荃會剿金陵,好處甚多,其不好處不過分佔美名而已。後之論者,曰:潤克鄂省,迪克九江,沅克安慶,少荃克蘇州,季高克杭州,金陵一城沅與荃各克其半而已,此亦非甚壞之名也。何必全克而後為美名哉?人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少荃將到之時,余亦必趕到金陵會剿,一看熱鬧也。」

同治三年五月十七日(1864年6月20日)函:「今日命紀澤赴金陵省視老弟。余於六月初間亦必往,兄弟暢敘。屆時少荃若到,余即在彼,不遽回皖。如少荃不到,余即坐輪船速歸。總之,弟以保身為主。無論少荃與余會剿與否,於弟威名微減,而弟之才德品望毫無損也。」

李鴻章當然了解曾氏兄弟的心理,一再表白絕不染指。他在同治三年四月二十四日(1864年5月29日)上曾國藩書中說:「前廷旨有令敝軍會攻之說。鄙意苦戰日久,宜略休息,且沅丈勞苦累年,經營此戰,一簣未竟,不但洋將、常勝軍不可分彼功利,即蘇軍亦需緩議。是以常州奏捷後,不敢輕言越俎。」

以上數函透露了湘、淮兩集團在鎮壓農民起義的過程中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內情,頗具史料價值。

(二)郭嵩燾論洋務書

郭嵩燾,字筠仙,是清朝洋務派中最有見識的一人。頑固守舊派對他百般詆毀,斥之為「漢奸」。光緒元年八月八日(1875年9月7日),清廷下詔命郭充任使英大臣。茲擇郭使英前後書札數通,以見其洋務見解及遭頑固派圍攻的情況。

郭嵩燾於光緒二年十月十八日(1876年12月3日)自上海啟程赴英履任。行前曾致兩江總督沈葆楨二函。光緒二年正月初十(1876年2月4日)一函云:「京師士大夫務為虛驕,橫生議論,不一考求事理,視前二十年之見解無以易也。」又云:「彼土人才,實勝中國,為能養之而使盡其學,用之而使盡其職也。」同年十月初五(1876年11月20日)即將出發前,又致沈一函,內云:「嵩燾乃以老病之身,奔走七萬里,自京師士大夫,下及鄉里父老,相與痛詆之,更不復以人數。英使且以謝過為辭,陵逼百端。衰年顛沛,乃至此極,公將何以教之?」

郭嵩燾抵倫敦後,於光緒三年二月杪(1877年3月)致李鴻章一長函,盛讚英國政教風俗,並痛斥中國士大夫吸食鴉片,甘心陷溺,恬不為悔。郭氏力陳鐵路、電報之利,應急圖內治以安富強之基。「此間政教風俗,氣象日新。推求其立國本末,其始君民爭政,交相屠戮,大亂數十百年,至若爾日(George)而後定,初非有至德善教累積之久也。百餘年來,其官民相與講求國政,白其君行之,蒸蒸日臻於上理。至今君主以賢明稱。人心風俗,進而益善。……」

「竊謂中國人心有萬不可解者。西洋為害之烈,莫甚於鴉片煙。英國士紳亦自恥其以害人者為構釁中國之具也,力謀所以禁絕之。中國士大夫甘心陷溺,恬不為悔。數十年國家之恥,耗竭財力,毒害生民,無一人引為疚心。鐘錶玩具,家皆有之;呢絨洋布之屬,遍及窮荒僻壤。江浙風俗,至於舍國家錢幣而專行使洋錢,且昂其價,漠然無知其非者。一聞修鐵路、電報,痛心疾首,群起阻難,至有以見洋人機器為公憤者。曾劼剛以家諱,乘坐南京小輪船至長沙,官紳起而大嘩,數年不息。是甘心承人之害以使朘吾之脂膏,而挾全力自塞其利源。蒙不知其何心也!……」

「竊以為方今治國之要,其應行者多端,而莫切於急圖內治,以立富強之基。如此二者(指鐵路、電報———筆者注),可以立國千年而不敝。其為利之遠且大者不具論也,其淺而易見者有二利:中國幅員逾萬里,郵傳遠者數十日乃達,聲氣常苦隔絕。二者行萬里猶庭戶也,驟有水旱盜賊,朝發夕聞,則無慮有奸民竊發稱亂者,此一利也。中國官民之勢,懸隔太甚,又益相與掩蔽朝廷耳目,以便其私,是以民氣常鬱結不得上達。二者行,官民皆得自效,以供國家之用,即群懷踴躍之心,而道路行徑,如人身血脈自然流通,政治美惡無能自掩,則無慮有貪吏遏抑民氣為奸利者,此又一利也。」

「論者徒謂洋人機器所至,有害地方風水。其說大謬。修造鐵路、電報,必於驛道,皆平地面為之,無所鑿毀。……」

「往與寶相(即寶鋆———筆者注)論今時洋務,中堂(即李鴻章———筆者注)能見其大,丁禹生(即丁日昌———筆者注)能致其精,沈幼丹(即沈葆楨———筆者注)能盡其實,其餘在位諸公,竟無知者。寶相笑謂嵩燾既精且大。嵩燾答言:豈惟不敢望精且大,生平學問皆在虛處,無致實之功,其距幼丹尚遠。雖然,考古證今,知其大要,由漢、唐推之三代經國懷遠之略,與今日所以異同損益之宜,獨有以知其深。竊以為南宋以來,此義絕於天下者七百餘年,此則區區所獨自信而無敢多讓者也。」

光緒三年九月初五(1877年10月11日),郭嵩燾自倫敦寄朱克敬(香蓀)一函,亦論及洋務。「往常論近日考求洋務三人。合肥伯相(李鴻章)能見其大,沈尚書(沈葆楨)能得其實,丁中丞(丁日昌)能致其精。吾於合肥及幼丹、禹生諸君無能為役。精神才力,窮極推求,亦萬不能逮。獨所及見透頂第一義,則亦有諸公所未及者。……自謂考諸三王而不謬,俟諸百世聖人而不惑,於悠悠之毀譽何有哉!然其所以犯罵譏笑侮而不悔者,求有益國家也,非無端自取其聲名而毀滅之以為快也。」

統觀以上數函,有可注意者三事。其一,郭嵩燾在信中稱讚英國「人才實勝中國」,「政教風俗,氣象日新」。他不僅在私人信件中這樣說,而且在《使西紀程》中公開寫出類似看法。這是頑固守舊的士大夫所最不能容忍的。他們認為西方國家除「船堅炮利」一點外,其他方面都遠不如中國,終究是沒有教化的「夷狄之邦」。其二,頑固派昏庸到連輪船、火車、電報都不能容忍的地步,胡說什麼機器有害地方風水。來自頑固派的阻力很大,可於李鴻章光緒三年六月初一日夜(1877年7月11日)復郭嵩燾的信中看出。信中說:「自同治十三年海防議起,鴻章即瀝陳煤鐵礦必須開挖,電線、鐵路必應仿設,各海口必應添洋學、格致書館,以造就人才。其時文相(文祥)目笑存之,廷臣會議皆不置可否,王孝鳳、於蓮舫獨痛詆之。曾記是年冬底赴京叩謁梓宮,謁晤恭邸,極陳鐵路利益,請先試造清江至京,以便南北轉輸。邸意亦以為然,謂無人敢主持。復請其乘間為兩宮言之,渠謂兩宮亦不能定此大計,從此遂絕口不談矣。」其三,郭氏認為舉朝通洋務者不過三人:李鴻章、沈葆楨和丁日昌。李見其大,沈得其實,丁致其精。他雖自謙不如以上三人,但又自信地說自己獨知其深,所見透頂第一義則是他們所不及的。這並非狂妄自大之詞,因為他能認識到西洋國家政治教化修明,自有其立國之本。這不僅是頑固派所絕對不承認的,即使是其他洋務派人士也只認可西學可以為用,而中國的封建制度和文明這個「體」則是不可動搖的根本。

《史料五講(外一種)》

齊世榮 著

人民出版社

2016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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