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一個人怎樣進入基督信仰之門

當我寫下這個題目，我知道了我的無知，因為任何一個人之所以能夠進入基督信仰的觀念秩序，能夠被上帝揀選，都是上帝的意志對一個具體之人的垂臨。換句話說，上帝要揀選誰，就已經揀選了誰。這個秩序大概類似於聖經創世記的著名句子：「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是的，事實就是這樣，上帝說，蘇小和，你信我吧，於是我就信了上帝。事實就是這樣。

但我還是忍不住想按照人的理性的邏輯進路來描述基督信仰這件超驗之事。

首先是興趣，一個人如果對基督信仰有興趣，對上帝的秩序有興趣，有好奇心，有問題意識，那麼這個人就可以開始閱讀《聖經》這本書了。

如果沒有興趣，基督信仰這件事就與你無關了。人的理性和知識體系無法在這裡表達，因為當我們人類討論上帝，事實上我們是在討論一種絕對高於人的終極存在。這意味著人的理性思想和知識在這裡必須懸置。否則，人類理性就會強行把上帝拉低到人的存在的位置。

反之，如果你有好奇心，有興趣，那麼請你翻開聖經，第一句話是，「起初，上帝創造了天地。」如果你想像力不錯，你會進入一個全新的、人類靠理性無法理解的世界，並湧現出一系列嶄新的觀念秩序：

第一，在聖經秩序里，上帝是起點。超過這個起點的問題意識，人必須學會沉默。低於這個起點的問題意識，人學習仰望、敬畏、傾聽、理解、辨析、細分、實踐。

第二，上帝是時間的起點，是空間的起點。

第三，上帝在自然秩序之前，他是自然秩序和人類秩序的惟一創造者。

如果你對這樣的觀念新秩序無法接受，無法理解，也是情有可原，因為這樣的秩序絕對超越了我們的經驗秩序和知識秩序。我們的知識在這裡不夠用。

這個時候你面臨兩種選擇：

第一是懸置自己的知識追問，繼續把聖經讀下去。

第二是扔掉聖經，回到自己的經驗世界和理性知識世界。人立足於經驗的敘事，立足於現有知識的構建，也可以做很多有趣的事情。

如果你選擇的是繼續讀下去，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理解了聖經《舊約》，理解了上帝所創造的世界秩序，理解了自然法，理解了一個由上帝律法秩序維持的人類世界。

如果你繼續讀下去，你會走進《新約》。

新約的邏輯敘事是這樣的：

既然上帝的意志絕對高於人類，既然上帝能夠按照他的意志創造宇宙萬物，創造人類，那麼上帝當然可以讓他自己披戴上人的身體（洛克語），上帝由此成為一個普通的、和你我一樣的人。這個具體的，普通的人，就是主耶穌基督。

主耶穌基督的名字，是一個「三一秩序」的概念。主，就是上帝；耶穌，是一個人的名字，就像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具體的名字；基督，就是耶穌作為救世主而存在的名稱。這個人是惟一的獨立之人，但這個人擁有三重身份：上帝、人、救世主。

聖經中文版把這樣的敘事，翻譯為「道成肉身。」這是一個非常具有中國傳統文化底蘊的譯法，因為中國文化的邏輯起點，就是「道」。希臘傳統里對應的概念是邏各斯，英文傳統對應的概念是「話語」。如果從英文直譯過來，應該是「上帝的話語（word）成了（become）人的肉體（flesh）」。

這個描述屬於聖經《新約》的超驗敘事，完全超越了人的理性認知能力。預示著人類的有限理性完全無法解決自己的死亡問題，無法靠自己的能力拯救自己。上帝愛每個由他創造的人，因此親自承擔了人類的罪惡，拯救上帝所造之人類靈魂。

所謂拯救，惟一的意義是，每個人都必然死去，這是人類惟一的也是最大的困境，人的靈魂的方向由此成謎。死亡問題不徹底解決，靈魂就會徹底失去方向。

基督信仰傳統在這裡捲入了兩個偉大的觀念，第一是死亡，第二是苦難，並由此構成基督信仰偉大的幸福觀念。

是的，基督信仰傳統努力建設這個世界，在財富、文化、國家、地理方面形成了人類管理這個世界的成就高峰，但基督信仰並不留戀這些看得見的幸福。基督信仰傳統的幸福觀念，是捲入了死亡問題的整全秩序，即人類真正的幸福是一個人有可能穿過死亡的隘口，進入永恆之所。死亡問題作為一個悲劇的存在，照耀和引導一個人的生命。

所以，在基督信仰傳統的觀念秩序里，人們並不刻意追求長命百歲，也不追求自己對生命的短期和中期了斷，而是要追求真理。在基督信仰的歷史敘事里，為上帝的真理秩序殉道的人非常之多，而耶穌本人只有33歲的壽命。對於人類的認知習慣而言，這是一閃而過的悲劇。但他的最偉大最終極的行為，就是被人類釘死在十字架上，三天以後復活。人，或者說人類，因為耶穌的緣故，徹底戰勝了死亡。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看到托爾金說，死亡是上帝送給人類的最好的禮物。陀思妥耶夫斯基說，我已經不懼怕死亡，難道我還懼怕這個世界的邪惡與苦難嗎？而哲學家維特根斯坦雖然只活了60歲，但他最後的一句話是，不要難過，我已經過完了這幸福的一生。維特根斯坦是一個真正理解了死亡問題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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