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迷信，我說你忘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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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過冬至時，我和朋友走在街上，聊天說地。

正走著，我猛然推了他一把，好友一個踉蹌，對我投來一個不解中夾雜著些許氣憤的眼神，我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地上。

白色的粉筆畫著一個並不閉口的圈，燃燒過後的灰燼將地磚抹上了一層灰黃。朋友低頭一看，立馬像一隻受了驚的貓，跳開兩步，旋即雙手合十，還念念有詞地拜了拜。

「我說，都是共產主義新時代小青年，你怎麼那麼迷信？哈哈哈！」我從沒見過他如此虔誠的模樣，調侃道。

「嘿，你是不知道，家裡老人說打擾了人家『取錢』回去後會肚子疼！」朋友白了我一眼，認真道，「還說我，剛才是誰推我的，敢說你不迷信？你不迷信推我幹嘛？」

「我…」頓了頓，雖然早知道他不會相信我的說辭，不過還是坦然說了出來，「我不是迷信，只是尊重一下別人的傳統。」

「借口。」朋友又白了我一眼。

1月23日，睡前，我同家人講：「明天臘月初八，我來熬鍋粥喝吧。」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提起，熬這鍋臘八粥。

臘月初八要喝臘八粥，不知道是從何年何月興起的傳統，泱泱中華，這些傳說相去甚遠又百川入海。

一般來說，臘八粥的由來有好幾種，一說是朱元璋落難入獄，在老鼠洞里刨出了五穀雜糧煮做了粥，後來當了皇帝便將臘月初八定為臘八節，民間便認為喝臘八粥當可轉運。

二來有釋迦摩尼在這一天悟道成佛，因為他六年苦修每日只食一麻一米，所以佛門在這天煮雜糧粥紀念。

更有牽扯到岳飛、赤豆打鬼、秦皇修長城的故事……因為故事不同，所以粥的做法、寓意也有較大的不同。我的家鄉，則是盛傳一個寒門子弟在臘八這天將要凍死之際被鄰居發現，用自家的剩菜配一塊鹹肉熬了鍋粥將其救活，後來這個寒門子弟自然一飛衝天，高中狀元。

想起來，如果計較一下朱元璋在監獄裡偷老鼠糧食還變出鍋、柴、灶來熬粥的故事，我家鄉的這個傳說似乎更接地氣更現實，更能激勵人心吧。

兒時同外婆住，每到這個日子，她都早早張羅著去買一塊鹹肉、幾根胡蘿蔔、抱一顆大白菜回家，切碎下鍋，白花花的米就著豆漿一齊熬上。紅的白的綠的粉的，在鍋里咕嚕嚕地翻滾冒泡。

結合臘八粥的由來，原本就是剩菜煮的粥，在這個物質略為豐腴的年代，能有多美味呢？於是挑食的我，除了鹹肉，其餘的，是真的難以下口。

早起上學的我，最怕見到的早飯就是這碗臘八粥，偏偏年年的臘月初八都像那個傳說一樣，天寒地凍的，因而熱氣騰騰的臘八粥帶有一種矛盾的魅力，我每次都是一邊捏著鼻子咀嚼著胡蘿蔔和白菜一邊舌尖貪婪地吮吸鹹肉的芳香，好在最後到了胃裡，他們都是暖的。

外婆逼著我吃完了這碗狀元粥，臉上就會流露出滿意的笑容，似乎每年的一大任務交了差，喝過這碗臘八粥的我，明年真的會像傳說中的書生一樣高中狀元么？

這究竟是傳統還是迷信呢？

當然是各摻其半，我也只愛一半。

再聊回燒紙這件事去，我雖不信人死之後歸往冥界會有來生，但每年燒紙我卻依舊熱衷。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年夜飯上桌，作為家裡最小一輩中最年長的，都是由我負責將筷子放到碗上，將酒杯斟滿，桌椅擺齊。

然後走到院門口灑下三杯白酒，再回到屋裡默默念出每一個先人的名字，念出我對他們親昵的稱呼，和那一句最重要的「回家吃飯」。

這個迷信的儀式被稱作「獻飯」，每年都會在我家的團圓夜上演，連年幼的妹妹都會忍住噴香食物的誘惑，站一旁待我完成這些繁瑣的步驟。

年夜飯過後，我便會將早已準備好的紙包取出，到院子里清出一塊地，點燃燒盡。小的時候外婆帶著我燒，等到她老了，她便默默看著我燒。

熊熊火光在夜裡將她滿是皺紋、溝壑縱橫的臉映照地那麼明顯，寒冷的夜風總是不住地吹拂起她花白的頭髮，只有那含淚的雙眼借著火光還是炯炯有神。

有一年，她幽幽地來上一句：「我的那份也不遠了。」

我愣了會兒，想不出寬慰的話，只能說一句：「我記得的。」

我想，不僅我要記得，等我有了孩子，ta也要記得，ta的孩子也要記得……

人活一世，不過百年，要名留青史，太難了。

可一個普通人的痕迹，又能延續三代還是五代?

所以古人才要編纂族譜，修建宗祠，讓子孫後代們都牢牢記住自己，或許死後，人最怕的還是被人忘記。

臘八，我下班後，趕忙前往菜場選了幾根胡蘿蔔、抱了顆大白菜，再挑了塊鹹肉，回家後，熬了一鍋濃濃的臘八粥，可惜外婆說我熬得咸了些。

95後馬上就要登上社會的大舞台了，我們這代人啊，或許就是傳統和現代交界最深的一代吧。

充滿機遇的時代讓我們不乏接力社會的夢想與激情，新舊交替的時代又讓我們幸運地擁有一個自然樸實的童年；接受現代化的教育所以不致盲目迷信，學習孔孟之道、心懷家國天下，也當忘不掉薪火相傳的文化。

但願我們這批上個世紀末的守門人，在往前走的同時，也能承擔起向這個世紀繼承傳統的重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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