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族主義，吸附在西班牙足球上的一顆毒瘤

來自球員和球迷的種族主義辱罵，包括許多人大肆使用字母N開頭的辭彙，長期困擾著西班牙足球。就在周末巴塞羅那與西班牙人的比賽之後，烏姆蒂蒂也受到了種族歧視的對待。相關新聞：【烏姆蒂蒂遭到種族歧視對待】

（左：阿斯帕斯；右：萊爾馬）

1月中旬，萊萬特中場球員傑弗森-萊爾馬在一場比賽後接受拜因體育電視採訪時，指責維戈塞爾塔前鋒阿斯帕斯在比賽中粗暴無禮，辱罵他是「臭黑鬼」。

據萊爾馬說，他在比賽中將阿斯帕斯的種族主義侮辱告知裁判，不過主裁伊茲基爾多（Alvarez Izquierdo）駁回了他的抱怨：「我通知了裁判，但他告訴我，他很反感球員向他抱怨。」

主裁沒有將這件事寫進比賽報告，而在萊爾馬接受採訪幾個小時後，阿斯帕斯在塞爾塔官網發布了一份聲明，否則自己曾使用種族歧視的言辭辱罵萊爾馬。阿斯帕斯補充說：「球場上發生的事情，就讓它留在球場上吧。」

在西甲聯盟的要求下，西班牙皇家足球協會對這件事發起調查，但根據加利西亞地區發行量最大的報紙《La Voz》分析，由於缺少證據（例如證人的證詞或錄音），相關調查很可能走進一個死胡同。該報紙還談到了在2011年歐冠賽場，皇家馬德里主場對陣巴薩的半決賽中發生的一次類似事件。

那場比賽後皇馬發布了一段視頻，指責巴薩球員塞爾吉奧-布斯克茨用言語挑釁皇馬後衛馬塞洛，將馬塞洛叫做「mono, mono」（「猴子，猴子」）。巴薩方面辯解稱，布斯克茨說的是「mucho morro」，也就是「要點臉吧」。在歐足聯的一次調查後，布斯克茨逃過了處罰，原因是「缺乏堅實和讓人信服的證據」。

吉米-伯恩斯（Jimmy Burns）是一位獲獎作家兼記者，他生於西班牙，母親是西班牙人。伯恩斯說：「西班牙足球存在種族主義問題。部分原因在於，雖然大家都說『我們反對種族主義』，『我們遵守歐足聯的規則』，但對於那些針對球員、不可接受的種族辱罵事件的記錄卻不多。另外，西班牙足球協會下的監管氣氛也很薄弱。」

西班牙皇家足球協會的一名發言人否認協會對種族主義言論的管制鬆懈，據該發言人說，有人之所以認為西班牙足球存在種族主義問題，完全是「主觀看法」。

近幾年最引發關注的一次種族主義事件發生在2014年4月份，當時巴薩在一場西甲聯賽中客場挑戰比利亞雷亞爾。在比賽中，當前巴薩球員丹尼-阿爾維斯（現效力巴黎聖日耳曼）準備主罰角球時，情歌球場的觀眾向他扔來許多雜物，其中包括一隻香蕉。作為回應，阿爾維斯先咬了一口香蕉，然後再主罰角球。

在那之前一年，在巴薩客場與皇馬的一場杯賽中，阿爾維斯也曾遭遇伯納烏球迷的種族主義辱罵。賽後新聞發布會上，阿爾維斯心情沮喪地承認，這（對抗種族主義）是一場「失敗的戰爭」。阿爾維斯稱他在西班牙踢球已經十年，「從來到西班牙的第一天起，就經常遇到這類事情」。

比利時球員羅蘭德-拉馬赫（Roland Lamah）在象牙海岸出生，作為達拉斯足球俱樂部的一員，拉馬赫曾為西甲俱樂部奧薩蘇納效力幾個賽季，還曾在英超和法甲俱樂部踢球。拉馬赫回憶說，當他在奧薩蘇納踢球時，經常遭遇來自對方的種族主義辱罵。例如，對方球員曾經稱他「muerta de hambre」，意思是他「快要餓死了」。

如果受到一名球員的辱罵，拉馬赫會嘗試讓對方冷靜下來。「我會告訴那傢伙，『放鬆點，別像那樣說話，踢球就好啦。因為我的膚色並不重要，我來這兒是為了踢球；如果你繼續這麼做，我就告訴裁判了。』」

（拉馬赫防守梅西）

拉馬赫認為垃圾話是足球比賽中雙方球員對抗中的一部分。「如果（謾罵）來自對方球員，這很正常。」拉馬赫說，「這是足球比賽，我能接受。我不會受影響，會繼續好好踢球……當你踢比賽時，也許跟在球場外不一樣，比賽結束後你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我不願讓其他人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只想專註於進球。」

27歲的後衛喬納森-門薩（Jonathan Mensah）是哥倫布機員足球俱樂部的一名球員，他曾代表迦納國家隊參加兩屆世界盃，還曾到西班牙俱樂部格拉納達租借效力了一個賽季。在效力格拉納達期間，門薩從未遭遇來自對方球員的種族歧視，但他對對方球迷的種族主義辱罵記憶猶新。

「我們都聽到他們在高呼。」門薩說道，「他們說的那些話不合適，但我們無視他們，只想專心踢球。某些時候他們會大喊『臭黑鬼』，或者向你身上扔東西，比如打火機、水瓶等等。無論你如何回應，都無法改變那一群人，所以你只能專心踢球，讓他們繼續做蠢事吧。」

據西班牙《國家報》報道，在2015年西班牙統計的1328起仇恨犯罪事件（hate crimes）中，絕大多數肇事者的主要動機都是種族主義。「西班牙社會存在種族主義，足球是社會的一面鏡子。」巴塞羅那大學歷史學教授、曾著有幾本關於光頭黨和足球流氓的書籍的卡拉斯-維納斯（Carles Vinas）說。

「在歷史上，西班牙曾經驅逐摩爾人和猶太人。不幸的是隨著新一代移民湧入西班牙，這個國家的種族偏見問題變得更嚴重了，尤其是在惡劣經濟環境下，民粹主義言論大行其道。移民被視為一種威脅——『他們搶了我們的工作，搶走了我們的社會福利。』」

非政府組織SOS Racismo發言人米克爾-阿格拉斯（Mikel Araguas）認為，西班牙社會的種族主義問題與該國學校缺乏反種族主義教育有關。這樣一來，許多人甚至對種族歧視言行缺乏必要的敏感和認知。

例如在2017年12月，馬德里競技前鋒安東尼-格列茲曼在社交網路發布了一張他裝扮成上世紀80年代黑人籃球運動員的照片，卻因此引發了爭議。當有人在社交網路上質疑他此舉有種族歧視的意味時，格列茲曼解釋說這是一種致敬：「請各位冷靜一些。我是哈林籃球隊的一名粉絲，懷念舊時光，我只想表達敬意。」

隨後不久，格列茲曼刪掉了那張照片，並向覺得受到傷害的所有人道歉。

「在足球場上，你幾乎可以對一名球員講任何髒話。」阿格拉斯說，「有球員將其他球員叫做『黑猩猩』、『猴子』或者其他名字，球迷們也那樣做。完全口無遮攔……在美國，人們不會在公眾場合使用『黑人』（negro，含歧視意味）這個單詞，但在西班牙，球迷們根本不在乎。」

「在美國，如果某名球員在比賽中（無論哪個級別的比賽）稱呼裁判『該死的黑人』，或者使用涉嫌種族歧視的單詞稱呼另一名球員，那麼他的職業生涯可能就完了。」

2004年10月份，時任西班牙國家隊主帥的路易斯-阿拉貢內斯被攝像鏡頭拍到在與雷耶斯對話，談到雷耶斯在阿森納的隊友、法國前鋒蒂埃里-亨利時，將亨利叫做「黑鬼」。西班牙足球協會對阿拉貢內斯展開調查，不過2007年西班牙法庭裁定，阿拉貢內斯對亨利的言論不涉及種族歧視問題。

在那次事件前幾個月，前曼聯主帥阿特金森在ITV電視台解說比賽時，形容前切爾西球員德塞利是一個「又懶又胖的黑鬼」。阿特金森丟掉了在ITV電視台的解說工作。

巴塞羅那大學歷史學教授卡拉斯-維納斯認為，英國社會對種族主義零容忍，但西班牙並非如此。「在阿拉貢內斯這件事上，他說『不，我不是種族主義者，我有一個黑人朋友』等諸如此類的話。阿特金森則因為種族歧視言論結束了在ITV的電視評論生涯。在西班牙，人們對類似事件的反應是，『啊，別擔心。』他們覺得這是小事。」

（2014年，土耳其俱樂部Kayseri Erciyesspor球員「吃香蕉」支持阿爾維斯）

西班牙足協發言人否認了協會對有種族主義行為的球員處罰不嚴格的說法。「為了對抗種族主義和仇外心理，協會制定了一套制裁和懲罰措施。我們也支持歐足聯的反種族主義行動。」該發言人稱。西班牙足協的罰款金額介於18001~90000歐元之間。

迄今為止，西班牙足協因種族主義行為開出的最大金額罰單，是在2014年阿爾維斯「香蕉門」事件發生後，對比利亞雷亞爾俱樂部罰款12000歐元。在當時，國際足聯反種族主義和歧視工作小組主席傑弗里-韋伯（Jeffrey Webb）直言不諱地表示，這筆罰單並不讓人滿意。「坦率地講，我認為這很不尊敬人。」

對於阿爾維斯在2014年吃香蕉的那次事件，維納斯從另一個角度發表評論：「丹尼-阿爾維斯是一名世界級球星，他得到了內馬爾等隊友的支持；許多球員都支持他。但在西班牙低級別聯賽和青少年比賽中，人們不會因為種族主義言行受到任何懲罰，類似事件幾乎每個周末都會發生。」

「這種說法非常主觀。」西班牙足協發言人說，「每場比賽的情況不一樣，但我認為這不是一個普遍性的問題。」

西班牙足協聲稱，裁判決定是否將種族主義事件寫進比賽報告中。「如果裁判在他的比賽報告中記錄了一次種族主義事件，我們就會進行調查。如果裁判不投訴、不譴責，我們就不知情。如果抱怨來自媒體或者其他渠道，那不夠充分。裁判必須向我們的『比賽委員會』對事件牽涉到的人或俱樂部提出正式的投訴。」

舉個例子，在1月20日阿斯圖里亞斯地區Ribadedeva和Nalon兩隊之間的一場比賽中，生於衣索比亞的裁判Asnake Wolde受到了觀眾的種族主義謾罵，他們高喊「該死的黑人，為什麼你的船還沒沉？」這個衣索比亞人說，這是他在西班牙執法比賽的十年以來所受到的最嚴重侮辱。

阿格拉斯認為，為了根除西班牙足球的種族主義問題，足協應當加重對涉事球員的處罰力度。他還呼籲西班牙球會效仿多特蒙德等俱樂部的做法，教導球迷們抵制種族主義——多特蒙德曾發布一段標題為「共同對抗種族主義」（Together Against Racism）的視頻。

當被問到採用了哪些措施對抗種族主義時，西班牙足協發言人讓我們查看紀律守則中對種族主義行為的處罰條例。

維納斯稱西班牙足協需要採取更謹慎的做法對抗種族主義，從傳統來看，將極右派球迷群體妖魔化的做法是錯誤的。維納斯認為，一味指責極端球迷是在推卸責任。「首先，我們需要承認種族主義問題確實存在。西班牙俱樂部和足協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他們不想承擔責任。」

「在西班牙足壇，我不覺得牽涉到種族主義的事例很多。」西班牙足協的一位發言人堅稱，「所有事件都是獨立的。如果我們收到很多事件的彙報，那麼我們也許真的遇到了問題，但事實並非如此。」

很顯然，許多人對於種族主義事件的看法還存在分歧。除非各方都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我們很可能會看到更多的足球種族主義事件在西班牙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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