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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振水散文刊發在北京晚報——《邊 界》


邊 界

來源: 北京晚報 2018年01月21日

版次: 21 作者: 馬振水

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問麻醉師:「醫生,幾點了?」回應說:「六點多了。」我便努力回想手術前、準確地說是我麻醉前的最後記憶,只記得最後是醫生的聲音,具體說的什麼,記不清楚了……

無影燈已關,一位麻醉師,一位醫生,還有躺在手術台上的我,手術室里顯得很冷清。我說:「醫生,我醒了,感覺沒什麼問題,怎麼還在手術室?」麻醉師說:「您感覺沒問題不行,得看監測儀,平穩之後才能出手術室。」接下來的時間裡,我便主動和他們聊了起來,我知道自己還有恐懼感,想通過聊天來消除。正如我剛進手術室時與麻醉師不停地說話一樣,以至於我上了手術台護士驚訝地說:「您怎麼出了這麼多汗?」我說:「害怕唄!」這是實話實說,我非常怕手術,此前我只做過讓醫生說來不算手術的小手術。那次,我同樣緊張得不得了,這次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之前被嚇破了膽。

手術室外,妻子焦急地等待我出來。六點三十八分,我被推出手術室,妻子笑意中帶著急迫,我說:「等著急了吧。」妻子對時間記得准,是因為她估計手術也就一個多小時,最多兩個多小時,之前醫生也說不是大手術,但五個小時過後,她急得團團轉。她跟我說:「我不斷地安慰自己,應該沒事兒,沒人出來讓我簽字就說明沒事。」我說:「我也沒想到手術會這麼長時間。」病房裡,我和妻子都有些「劫後相逢」的感覺。

由於是全麻手術,手術後二十四小時只准吃流食。雖然我的身體有些知覺,卻不聽自己使喚,還如一個大嬰兒般需要妻子照顧。可能是藥物作用,也或許是過度緊張後神經放鬆了,我特別容易犯困,一兩個小時就要睡覺,一犯困就上下眼皮打架,必須馬上睡覺才行。而後很快又醒。每次醒來,我總想喝水,妻子就得端水給我喝,術前十二小時內不讓吃喝的後果就是現在近乎瘋狂地補水。我住的病房是陰面,朝北的窗戶被嚴嚴實實地封上,根本看不到天,一覺醒來我就會問妻子:「幾點了?」問得妻子都有些不耐煩:「你沒完沒了地問,想幹啥呢?」我說:「我就想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天。」看不到天,才如此渴望看到天,人還真是怪。

在醫院裡,總會有些怪想法,比如我想到了生死。從手術室回到病床上,我就想生與死也就如此吧,就像全麻一樣瞬間什麼也不知道且永不醒來是為死,而生的狀態卻千姿百態各有歡喜與憂戚。而病痛也讓人深刻。雖有止痛泵,術後還是有段時間令我難以忍受。我想一定不是我的痛點低,而是生理上無法忍耐的痛,不過我只用了一次止痛泵的開關,三天里的其他時間,止痛泵有規律地「嗞嗞嗞」響著。

當我能下地活動時,第一個想法就是到樓道看看外面的天。天是灰的,有輕微霾,是北京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看一眼,我便滿足地回病房了。我要分清的時間,我要看的天空,看到了我就踏實下來。

出院那天,欣喜滿懷,畢竟不能總生活在深刻中,人還是要生活在平常里。平常也有平常的煩惱,我的煩惱就是康復。我的病傷及肌腱,康復起來非常痛苦。在家裡,我需要按照康復師教會的六個動作去做,每天都要經歷一番撕心裂肺的疼痛,有時甚至眼淚都疼下來。自己做康復還好,最可怕的還是要到醫院去做康復,康復師動起手來令人恐懼,每一次按壓或伸拉都痛到大叫。那會兒,根本顧不上其他,好多康復患者和我一樣,疼到扭曲身體,疼得「唉喲媽呀」。但大家都要經這一關,只不過有人時間長,有人時間短。

好在我的病還算輕,沒在骨頭上打釘子,肌腱功能受損不算太嚴重。即便這樣,我也不願意去做康復。但與疼痛相比,我還不想變成「殘疾」,兩權相衡,還是忍受疼痛吧。人在選擇或認知時就有個邊界問題,如疼與不疼,生與死,黑天與白天。有時,邊界要清清楚楚;有時,邊界不妨模糊一點兒,也如人生病,有的病非一日生來,有的突然就得病了,好起來也非倏忽而至。人若執拗於邊界,生活似乎就會少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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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編輯:飲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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