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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我終於成為了我自己

這是推么推第50篇文章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前言

《當我偷偷在想你》出來後,喜歡的人很喜歡,還有讀者要求看續篇,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但我知道,這不可能了。原因有兩方面:一,我並不追求故事情節,相比這,我更關注人的心靈世界;二,像小允那樣的女孩終究是難以擁有愛情的。但是,在這裡,倒是可以再多說說小允這個人。如果大家還記得,小允一直保持記錄的習慣,以下是摘取她手記本里五頁紙張的敘述。

小允手記

1

每一天,我都感到絕望。在一天的大部分時間裡,我對任何事提不起興趣。在早上,別人還沒醒來,我就醒了。隨後這種感覺就來了,洶湧而來。白天過去,夜晚來臨。從前在夜晚,我多少還會喝點酒。我現在連酒也不喝了,夜晚就變的更加漫長,難以入眠。

在我過去的那麼多年裡,我也許也曾感到絕望過,不過我後來肯定又忘記了,忘記了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地絕望,前所未有。我相信有一天我還會再次忘記這種感覺,這樣的絕望感終將消失,隨著我的不再,一同離開。有一天我什麼也不會記得,再也想不起來,這是肯定的,因為這,我現在才寫絕望。

有一些不記得的,後來還會被想起來,是有的。在我再次抑鬱複發之後,我完全不記得我從前有過抑鬱這回事,治療師問我:你曾患有病史?我說沒有。我含著淚水,很肯定地說沒有。不流淚是不行的,眼淚難以控制,不由自己。剛開始可以,後來不行。那兩年後的一天,我才記起來,我曾經在初中時休學了一年。並非我有意隱瞞,就是忘記了,不知為何忘了,就像不知為何會再想起。

那整整一年,我幾乎沒有出門,除了有幾次獨自出去散步。飯有時都是家人端到樓上給我的。我有一個大房間,房間有浴室,我可以一天不出門,房門都不出。

不過,那時我母親尚在人世,我似乎任性得理所當然。我當時肯定威脅了我的父母親,以自殺或者其他要挾,他們不得不同意我暫時休學。哪怕要承受周圍眾多人的眼光。而在那以前,我一向被冠以乖乖女形象。

應該是我母親先有了主意,然後再想方設法去疏通我父親的思想工作,奔波學校給我辦理各種手續。我父親不怎麼在家,這些事必須是由我母親來做。我母親這人,怎麼說呢?有時還挺有點特立獨行的味兒。我父親被說服的理由,我認為很簡單,青春期的女兒,留在家裡,總比在外面接觸其他異性要更安全。

所以後來,家人隨我怎麼著。我不想說話,那就不說,我不高興見人,成,你高興怎麼來怎麼來。只要我好好的,一切都依我。不出門沒關係,夜裡失眠呢,白天反正那麼多的時間,睡個夠。就這麼過了一年,我無葯自愈。後來很多年我忘記這件事。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在我後來再次想起這些時,我又重新陷入了抑鬱中,抑鬱了兩年還沒好,想起來了的我也並沒有好轉,這抑鬱就一直伴隨我至今了。當時我身邊還有別的人。

不是我的母親,也不是我的父親。我的母親那時早已不在了,而我的父親,自從我母親走後,我也幾乎跟他斷絕了往來。那應該是另一個男人。

我的一生多少會跟男人扯上點關係,譬如內心空洞,無處消遣。也類似需要關愛,需要疼惜這樣的東西,我無法解釋,我內心從未停止過對愛和溫暖的渴望,在此之前,從來沒有。

我從前也還渴望得到理解,後來我放棄了。沒有親身經歷過抑鬱的人本來就難以理解,我記得有人這麼和我說過。我開始接受事實,並釋然。

不要和我說話,什麼都不要說。不用說,在我身邊就好。我有時想要的理解就是這樣,允許我安靜獨處。但是只要我身邊有人,只要我在人群中,就做不到。人和人么,總需要交流和互動,這是其一,關鍵的是,人還要追求更積極向上的生活。所以,我現在一個人住,在一所地處比較僻靜的公寓里,我放任自己,也不拖累別人。

如今我覺得愛不愛也不過這麼回事,無所謂。但是,除此之外,總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別的什麼呢?

在此之前,我還沒試過完全的獨立生活。後來,我這麼做了。我不得不這麼做,有一天我終於再也不能承受。然後,我開始逐漸適應,包括適應這種絕望。我將不會再聽到別的更多的聲音了。那讓我感覺太無用,讓我更加自尤自怨,一無是處。

終於耳根清凈,不受干擾,這是我為此付出的代價。自由,絕望,日復一日的絕望,伴隨著更多的孤獨。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這一年,我已經35歲。一個人過著平靜的生活,簡單,簡陋,一貧如洗。是的,我前面說過,對於生活,我已喪失興趣。我還能勉強看書,儘管記憶力下降,思維遲緩,注意力難以集中,看書比起從前,也變得更加困難。不過,看慢一點,我慢慢地看,這並不影響我對書還保留著的那點喜好。

此外,在每周的星期一上午,我搭乘地鐵去見我的心理治療師,和她交談50分鐘。

還有三兩個友人,偶爾會來看我。會提前跟我聯絡,在約定好的時間來看我。我們有時也會促膝長談,聊哲學,聊藝術,聊電影,在一起分享各自的觀點。我們不談自己。

除此之外,我沒有交際,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這麼說也不全對,可能沒有未來,還是有過去。

2

說起我的童年,必得從童年說起,我生命中兩個重要的人都來自那裡。

我小時候嘴巴很甜,也說謊,甜言蜜語,那簡直是信手拈來。是否與生俱來呢,我不知道,但在我記事起,我就是這樣。剛開始也許不是這樣。我知道別人喜歡聽什麼樣的話,我說什麼樣的話,會讓人有什麼反應。只要我願意,讓別人感覺良好,這對我,不難。

不過,從我奶奶去世後,我就幾乎不說了。似乎覺得再沒有此必要。我那時最想做的事就是讓我奶奶開心,那是我唯一想做的。剛開始我也許也想讓我母親開心來著,但是後來肯定沒有了,好像我自此再也不用關心誰,我就變的不會說話了。

這樣的一個形象,應該是存在的,是從我母親那裡獲得的。我母親後來還常向別人說起我,她的大女兒,才三四歲,就已經懂得了分享。她說,還沒有見過鄰近誰家的孩子像我這樣,家裡來客人,好吃的東西,主動拿出來招待人,說的話是那樣得當;如果出門去,碰上鄰居在,口袋裡的糖果餅乾,老人大人孩子,一個個挨著分派,最後自己一個都不剩,也要掏出來給別人;看見外面流浪的小狗小貓,還會把它們帶回家。

這樣的事我是沒有記憶的,我後來怎麼也想不起來。但是我母親為此讚嘆不已,如此看來那個討人喜愛的形象早就賦予了我,這樣的形象曾經存在過。而這多少有點出乎她意料之外,這和她是很不一樣的。

不過,在她這樣描述的時候,我估計她自己並沒有印象,她多半還是從我奶奶那裡聽說。我是想說,我母親心思不在我這裡,從來沒有。我也從來不覺得她有喜歡過我。

如果說我身上還有著善良和溫順的部分,我認為更多源自我奶奶。我在那麼小就那麼做,也非完全出於討好,我肯定是以我奶奶為榜樣,耳熏目染,有樣學樣,我奶奶就是那般善解人意的人。我的母親不管我,剛開始是我奶奶帶我。後來我奶奶力不從心,她與病魔抗戰了幾年,死的時候,不過才50歲。當然,我母親後來更早,我母親走的時候,40歲。

我的母親呢,她的心思不在我這裡,自然也很難在其他孩子身上,是不能。她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不是農活,在八十年代的鄉村,我母親不用忙田地。後來搬到城裡就更沒有了。說起來那時我家條件算好的,我從小也是不幹活的,家務活也從來不讓我做。我母親覺得這也不重要。

反正她也不愛這些生活瑣碎,也不喜歡操持家事,但是現在依我看,從小干農活,幹家事的,反倒不那麼容易抑鬱。

當然,我母親注重禮儀,家庭名譽這樣的東西,在外人面前的她,衣著優雅,總是維持得體的談吐。我從沒有聽她說過誰家的一點是非,誰的不好,沒有,沒有抱怨過什麼。

在她臨死前,她也從未說一個痛字,即使那時已痛不欲生,不得不依賴注射嗎啡,才能支撐,生不如死。她也不說一句苦,沒有一滴淚,沒有,她不說。

但是呢,她並不受歡迎。這怎麼說?大多數婦女們聚在一起,難免聊些八卦,聊些家長里短,或者來點娛樂笑話,而這時我的母親尤其顯的格格不入,她加入不進去,她身上有一種清冷,高傲的特質。嗯,這麼說,不平易近人,這和我是很不一樣的,至少看上去很不一樣。我母親也知道,這點上,我不像她。從前不像。我呢,我愛笑,逢人就笑,也比她會討人喜歡,更合群。

她總是被孤立著的,我很小就看出了這點。我也不喜歡。別人家的母親都笑,而我的母親,不笑。在我整個童年的印象里,她是冷漠的,鬱鬱寡歡,鬱郁不得志的。我想我一定也曾竭力去討好她,只為博得她一笑。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3

要說我記憶力絕佳,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幾年,我忘性大,我在寫這些的時候,過去很多事情已經漸漸淡忘了。有一段時間,我母親在忙什麼來著?

對,她在忙著修建籃球架。她那時在家院子門口,弄了個小型籃球場。還在家裡搞了個乒乓球室,這都是出自她的奇思妙想。她忙這些,樂此不疲。她後來還想在家裡搞個歌舞廳來著,後來不知她為什麼放棄了。

我母親喜歡這些娛樂運動,但是其實並沒有多少人陪她玩。我父親常年在外,一年也不過回家幾次。我父親的朋友,也是他在家時,才一起來玩。

現在想來,她可能一生最快樂的時光,為數不多的時光,就是她和我父親在一起打籃球,打乒乓球,在一起唱卡拉OK。但我從前對這些深痛惡絕。不然,我現在估計不會五音不全。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那一年,我六歲。是我上小學的第一天。放學後,我大概等了半小時,也不見人來。班上的同學都走光了,我一人站在校園門口。我不知道我的母親是忘了,還是怎麼的,她並沒有來接我,也沒有讓其他人來接我,或者等我。而我,第一次上學,那條上學的路,我之前並沒有走過。如果路熟,走的快,至少也要花上半小時。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到家的。我那時確實記憶力不錯,我肯定走錯了路,又重新繞回來過,我是完全憑著那一點點直覺,憑著她帶我來時的一點點記憶回到家的。而我母親看見我回家,似乎並不驚訝,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沒有解釋一句,沒有對此說一句話。沒有。當然,後來也不用了,她再也沒有接送過我。我一個人可以。

這也許算不上什麼大事,我沒有丟失,沒有被拐騙,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我那時心裡想的是:為什麼別人家都有人來接,就我沒有?別人的媽媽可以,我媽媽為什麼不可以?

不過,如果說完全不管我,還是有失公正。她從小教我識字,這點比身邊其他人要早。看她的興趣,我說,主要看她興趣。

據說,當年我母親嫁給我父親時,她提出唯一一個要求,那就是一台上好的縫紉機。是的。別人家也做衣服,但是沒有做得像她那樣好看的。對衣著打扮,我母親確實有點天賦。她的眼光別出心裁,渾然天成。我母親從前有個小衣車間,堆滿了五顏六色的布料,量尺,剪刀,粉筆,畫板。

她給自己做衣服,做各式各樣的裙子,也做旗袍。她個子高挑,衣著新潮。這方面她可以無師自通,反正無論什麼布,到了她手上,就像變出藝術品一樣。所以,我看見她有時沉迷於此,廢寢忘食。

她也會把我拉到鏡子前面,量身板,剪裁,給我做衣服。這是她的興趣,她願意裝扮我。她看著我穿上她做的裙子,又給我變換髮式,嘗試各種辮子。那一刻,她是滿足的,少有的愉悅和柔情。

哪怕我在這一點也並不像她,我對此無天分。

只是,無論如何,她也不曾預料到,她在化療後期,頭髮全沒了,她在大熱天還不得不給自己帶假髮。對於那樣愛美的她,最後瘦苦伶仃,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估計她一輩子也從沒有如此無助,如此難堪,如此無能為力。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4

心理治療有沒有用?

我不知道,這很難說。我也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好起來,也不全是因為它會不會讓我好起來。這更像一種習慣。像這絕望感,它在,每天都在,但我還是活下來了,我還在繼續生活著。

我說:我曾經有過一個幻想。

是的,我和我的治療師這麼說。在此之前,我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我說起我從前,我從很小開始,我就在幻想,我甚至沒有一天不在幻想,我多希望我是個孤兒。

我說:我還不如在孤兒院長大。那樣,就可以有那樣的一天,有一對有愛的夫婦把我帶走。他們目光慈祥,有溫和的笑容。他們沒有孩子,他們也不會再要孩子,他們牽著我的手回家,我成了他們唯一的寶貝。我在充滿笑聲的溫馨家庭長大。那個家很小,但是我很幸福。

我不知道,如果沒有過這個幻想,我說著,它還會不會變成真。

我先是失去了我奶奶,我美麗善良的奶奶,我從前總哄她,說等我以後考上大學,我要給她買好多糖果吃,要多少有多少。而我奶奶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允啊,我怕是再也吃不到你的糖了。然後我又失去了我的母親,後來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應驗了,這一切都應驗了。

我接著說:她們死了。然而,當時的我,表情木然,無動於衷,眼淚都不滴。我奶奶的墓地,那麼多年,我從沒有回去過,一次也沒有。我母親走後,我逃離了家,逃的遠遠的。

我其實自私無情,懦弱無比。是個沒用的人。

這是在心理治療持續第三年的一天,我泣不成聲。

回想起來,在過去的34年,我從沒做過長久的工作,一直在不停地變換工作,最長也不超過兩年。抑鬱後,連養活自己都很難。而今我一事無成。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我喜歡過一些人,喜歡的時候一心一意,然而好景不長,最後也無疾而終。對,是喜歡,我不敢說愛。我不懂什麼叫愛,我現在也沒有學會愛。

也許也有一些人喜歡過我,我不大記得了。他們喜歡我,可能因為我是女人,很大程度上,女人總是對男人富有一點吸引力。而我,也肯定有意無意的向對方發出誘惑的信號,免不了對男人有所依附。

也有一些人剛開始挺喜歡我,後來慢慢的就不喜歡了。我知道,這對他們很難,很難滿足到我內心缺失的情感黑洞。比起付出,比起平等,我更擅長索取。

很多年後,那是很多年後了,遇到一同伴。她說的一句話很簡單,但一針見血:如果自己都不喜歡自己,別人怎麼可能喜歡呢。

當然,此時我已經明白了這點。我已經不再為自己是否討別人喜歡而苦惱了,這在我從前可做不到。

我說過,我曾經如此渴望熱烈的愛情。不管我會不會愛,但我確實無比嚮往那叫做愛情的東西,我曾努力想要從別人那得到這樣美好的東西。

我心裡想的,是我要怎樣讓對方喜歡,也正因為內心如此渴求,我總是想要緊緊抓住稱之為愛情這根救命草,這是問題所在,沒有人能夠承受得起這份重。

當然,那是從前。那時的我,過去任何時候的我,都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我。當我學會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這就有點不一樣了。現在我抑鬱了,我也喜歡,我接受這樣的自己。我可以說,我已經不再在乎他人如何看待我了。我不再為此感到那麼痛苦,別人喜歡與否,不那麼影響我自己了。

我說,愛不愛,沒那麼重要,不是不需要,是因為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更重要。我開始想要試著專註於自己的事情。

5

我母親大概知道她時日無多,在臨走前幾個月,決意要回鄉下的老房子。她一個人搬回去住。

確切地說,我母親生過5個孩子。但是其中一個沒能留住,因為是女孩。那已是在八十年代中期。我是比較幸運的,我是第一個女孩。但是我下面的那個妹妹,就沒那麼走運了。我的母親幾乎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給弄死。那時我大概才一歲半,兩歲不到。也許她也曾違抗我的父親,但這事,我母親作不了主。

我不知道我母親是怎麼熬過來的?她應該就是從那時起,有了抑鬱的跡象,也許更早。她不可能不抑鬱,那是她身上流淌著的血液。此後,她還得整天面對一堆搗蛋難纏的孩子,日復一日,而我父親常年在外,在外也還有別的女人。

是的,在家裡,我母親總是冷漠,寡言。不過,也總是脾氣暴躁,性情多變。我曾經是那麼無助,弱小,我一定想要努力的討她歡笑,只為她能多看我一眼。她也很想好好愛我,但她不能。她看到我,應該總會想到另一個孩子,所以她對我一定是愛恨交加。對孩子們也是。多年後,我才明白她的身不由己,原諒她過去對我的漠然相對,也原諒她從前間歇性的,不定時的對我狂怒暴打。

至於我父親呢?我母親肯定也恨過,也許也有一段時間未能和他相處。但是她也只有他,她在20歲左右嫁給他,她忠於他,她以她的方式愛著他。不能不愛他。在失去第二個女兒的一年後,她生了個兒子。接著生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一生都在守候,都在忙著傳宗接代。

她可能也曾有過她的抱負,我母親身上有點瘋狂特質,多少有些藝術才能。但是她嫁人後,我父親出外掙錢養家,她以夫君為主。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為他在外面擔憂受驚,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在她孤立無援時,他也並不能陪伴在她身邊。也許也有過許多個偷偷哭泣的夜晚,無處可訴,苦不堪言。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總是獨自度過那漫長的年月,等待我父親回家的日子。她一籌莫展。

在她生命的最後兩三年,她日日受病痛折磨,沒放棄過掙扎。在人前倔強,也不願表露絲毫悲痛憂傷,沒有。不說一句怨言,不想給別人帶來負擔。

直到她臨死前,她還在為他著想和打算,至死還在幫忙維護他和他的女人。她說:不要記恨你父親。如果不是她,也會是另外一個她。她似乎早就看透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理智從容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怎能不讓人絕望呢?這就是生活。

你看,她走了,還有誰會記得?剛開始一兩年,可能有人會說起,後來就連我自己也差點忘記她的生辰和忌日。我是說,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人總會被忘掉。有時需要忘卻才能好好生活。就這樣,忘記過去,才能向前走。

不過呢,有時又不完全是這麼回事。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我的命運和她也許也有重疊的地方,我曾經也擔心會不會像她一樣英年早逝,就連我如今正在強烈體會著的絕望感,可能也是她留給我的部分。我不可避免的繼承了她的抑鬱體質,我不得不吃藥,我還要每周定時心理治療。不過,那又怎樣?

不爭辨是非對錯,不聽從流言蜚語,我的母親不在乎這些。她這半生被情緒所困擾,正當年華病魔纏身,她也並不深陷於個人的自憐自怨,她一直在嘗試超脫自身之外,從更廣的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堅持客觀,中立地去看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這是我從她身上學到的。

我似乎明白的晚了一些。如果按我母親的話,我要把這些說出來,她也是不會同意的,這不得體。她短短一生都在為維繫家庭的和諧而戰。家醜不外揚,她遵循這點,永遠沉默。

但是,我知道,它一直在那裡。就像我,終於不得不一吐為快,這是必然的,無論來得早晚,我一定會發出一點聲音。不得不寫,不得不,這是一種來自生命內在的衝動,無可阻擋。

而我,必須對自己誠實。從很早以前,我就不想再說謊。

來自法國攝影師:Thierry Cohen

作者簡介

蘇婭 女,80後文藝中毒者,愛好寫作與心理學。

對她來說,用文字進行自我療傷是一種極其認真的生活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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