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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再繼續苟且

不願再繼續苟且

文/蘇小旗

1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孫歆是個小偷。

連孫歆自己都覺得幾番波折後,「小偷」這個稱呼已經離她很遠了。

這次事發,是因為她接連在幾家星巴克偷杯子,引起服務生注意後調出監控,當場被抓住的。

後來經過查訊,孫歆偷的杯子有十幾個,基本都是星巴克的限量款。

讓大家大為意外的是,孫歆的家境,是非常富裕的。

她通身的穿戴都是名牌不說,開的還是寶馬。這些東西是能夠彰顯出一女人與眾不同的氣質的,加之孫歆相貌佳,無論從哪一個方面看,都是一個生活優渥的優雅女性。

退一萬步來講,即使孫歆生活貧窮,迫不得已偷盜,偷不到金銀偷點錢也是實用的啊。杯子再貴,也只是三五百而已,更何況據孫歆說這些杯子其實根本沒用來換錢,也沒用,只是藏在了家中的柜子里。

當然,她這麼說,一是想表明既然事發,那麼杯子她是可以如數完璧歸趙的,二是想表明,她的偷盜並不是想偷盜。

但是法律不會看這些,經過估價,孫歆偷盜的杯子總價,已經達到一萬元以上。按照刑法規定,偷竊數額達500到2000元以上的,就已經構成了盜竊罪。

至於能不能因為孫歆全部退贓而得到從寬處理,就只能交給孫歆老公薛愷來爭取了。

2

薛愷接到公安局的電話顯然十分震驚,既尷尬又氣憤,還混雜著強烈的不解:因為體恤妻子帶孩子太辛苦,自從她懷孕後就不再讓她工作了,生活費給得十分充裕。他煞費苦心地打理著公司,不就是為了給老婆孩子安穩富貴的生活嗎?究竟哪裡虧欠她了?以至於她要去偷幾個不值錢的杯子?

薛愷跟孫歆是通過工作認識的。簡單點兒說,薛愷曾經在孫歆父親的公司下做一個小經理,孫歆大學畢業後也在父親公司做過一段時間,男未婚女未嫁,談起了戀愛也十分正常。

戀愛還沒公開的時候孫歆就懷了孕,既然木已成舟,孫歆父母也就同意了他們的事,同時孫歆也不再工作,回到家裡養胎,準備生孩子。

半年後,薛愷就成了岳父手下另一個公司的總經理。

眾人背地裡都說薛愷心機不淺,先把董事長女兒肚子搞大,然後再拿到手一家公司,董事長沒有兒子,將來家業可不全是薛愷的?

要是說當初薛愷完全是因為這個,那確實冤枉了他,畢竟孫歆還是有著讓他喜歡的地方的。比如她的文靜,比如她的甜美,在有她爸爸巨大財力做支撐的前提下,這些就更加吸引他了。

而他之所以一直沒有女朋友,一是因為工作強度大,確實沒什麼多餘的時間,二,不就是因為一直沒遇到能為他未來鋪路的女人嗎?

但是,他的妻子,從來不曾缺過錢的妻子,竟然去星巴克偷了十幾個杯子,並且被拘留了。

簡直匪夷所思。

薛愷想了一下,這件事兒不能打電話給孫歆父母說,重要的事,必須見面談。

讓薛愷沒想到的是,孫歆父母知道了這件事兒後,居然,沒有什麼反應。

聰敏如薛愷,當然知道,要麼孫歆父母被震傻了,要麼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兒了。

當然不可能是第一個原因,也就是說,孫歆全家對薛愷,隱瞞了只有他們家人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3

孫歆從5歲就有了小偷小摸的習慣。

只不過當時只是順手從親戚家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帶走,小擺件,漂亮的髮夾,漫畫書。因為都是些孩子玩兒的東西,所以不太引起別人注意,就算事後在孫歆家發現了被她順走的這些小東西,大人也認為小孩子嘛,懂什麼,遇到喜歡的東西拿走就拿走了。

小學三年級時,孫歆曾經從老師辦公室偷偷拿走一本教科書,第二天又悄悄地把書還了回去。

後來一次學校舉辦花卉展,孫歆把一盆花挪到了廁所,然後向老師報告有人偷了花。畢竟年紀太小,思謀不周,她搬花的過程被其他同學看到了,因此這次「丟花案件」很快便被偵破了。

老師覺得很奇怪,這個小姑娘平時文文靜靜,學習成績也不差,為什麼做這樣的事情呢?於是她把孫歆的表現告訴了在外市的父母。

彼時孫歆父母剛剛開始創業,對孫歆的關注比較少,也只是在電話里教育叮囑了她幾句而已。

也許孫歆稍微收斂了一下,但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改觀。

她在課間操時佯裝生病,偷拿同學的學慣用品;在其他班級上體育課時潛入教室,偷拿其他班級小朋友的東西。

一兩次沒有引起大家注意,次數多了,她便成了大家懷疑的對象,直至她一次偷拿時,被盯梢許久的老師抓個正著。

老師覺得問題很嚴重,於是強烈要求她父母從外市回來處理。

父母既氣憤又覺得丟人,當天趕到孫歆的學校,見面就劈了孫歆一個嘴巴。

「你倒是說說家裡什麼時候沒給你錢花?到底哪裡滿足不了你?小小年紀別的不學,竟然學會了偷東西!」爸爸憤怒地罵道。

孫歆捂著通紅的面頰,看著媽媽,眼淚流了下來。

媽媽也是面容愁苦,緊皺眉頭,顯然對她很失望,於是將雙眼投向窗外,並不看她。

爸爸又拉起孫歆的手使勁抽打著說:「我讓你偷我讓你偷,再偷我把你手剁掉!」

孫歆恐懼極了,邊試圖抽出手邊放聲大哭,老師急忙上前攔住孫歆爸爸,說:「您這樣不太合適,跟孩子好好談一談吧。」

盛怒的父親坐在凳子上,問孫歆:「你說實話,你究竟為什麼要偷東西?」

孫歆邊哭邊說:「真的不是我想偷……」

「那難道是老師冤枉了你嗎?所有證據老師都查明了,你也明明白白地承認了,你還說謊!」爸爸怒吼,又要起身打孫歆,被老師攔住。

大家沉默了很久,最後孫歆父親向老師問明孫歆偷過幾次,都偷的誰的東西,偷了些什麼,然後決定讓孫歆當著老師和全班同學的面,將自己偷東西的過程寫下來,然後站在講台上給大家念。

老師並不贊同,但孫歆父親堅持:「老師,這件事必須由我來處理,她必須真正認識到這種行為是錯誤的,作為父親都覺得把臉丟盡了,必須讓她知道這種滋味,要讓所有人都看不起她,都監督她,才能讓她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最後,事情按照孫歆父親的提議來解決。

那天孫歆站在講台念自己的「犯罪」過程和保證書時,她覺得所有自尊都被丟光了,台下同學們的目光,都是一把把鄙夷的刀子,冰冷又不屑地,狠狠地刺向她。

讀到後來她一直在哭,心裡一直在說:我不想偷,我真的不想偷。

4

此後孫歆真的沒有再鬧出小偷小摸的事情來,父母終於放下心來,在經濟和物質上更加盡量滿足她,只要她想要,能買到的一定買。

但孫歆在學校里再也沒有一個朋友了。

初中時,孫歆再次因為偷東西被同學們發現。

孫歆的父母心裡,開始慌了。

彼時父親的公司已經進入了良性軌道,可他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從小衣食不缺的女兒,竟然染上了偷東西的毛病?更讓他們不能理解的是,她偷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進入青春期的孫歆被捉住後,顯然比以前鎮靜了許多,面對父母的質問,她始終不說話。孫歆父親心中越來越焦躁,但他知道孩子長大了,他必須克制自己不能再動手。

孫歆的母親壓力非常大。一個女孩子,手腳不幹凈,名聲就已經壞透了,沒有名聲的女孩兒,在社會上人見人躲,人見人厭,怎麼活?

雖然孫歆父母文化程度不太高,畢竟做生意這麼多年,接觸的社會階層也算是層次高一些了,徹夜商量後,他們決定帶孫歆去省城找心理醫生看看。

5

醫生與孫歆單獨交談過後,為她做了一份心理測試卷,測試的結果基本符合醫生的判斷,孫韻的行為,很符合「偷竊癖」的特徵。

醫生把結果傳達給了孫歆父母:你們的女兒,並不是真正意義的「小偷」,而是一個偷竊症患者。

孫歆的父母很意外,也不解:偷就是偷,為什麼還能稱之為一種病呢?

醫生說:「簡單來說,偷竊癖一個最主要的表現,就是患者不會偷最值錢的東西,偷來的東西也基本不會使用,而導致「偷」這種形為,是因為內心一種強烈的衝動,對於這種衝動患者無法控制,因此越來越頑固。」

雖然還不能完全理解,但孫歆母親一下子充滿了自責:這麼久了,她從來沒想過女兒的偷竊是一種病。可為什麼就控制不住呢?是因為孩子太小而太缺乏自制力嗎?

在醫生的建議下,孫歆父母同意了讓孫歆開始接受治療。

談話很私密。孫歆有些緊張。但醫生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流下了眼淚。

醫生非常和藹地對她說:「孫歆,我知道你真的並不想偷東西,成為大家眼裡的『小偷』,並且我也很能理解你所承受的壓力,這麼多年,你確實很辛苦。」

十五歲的少女孫歆,哭得停不下來。

醫生只是讓她哭,等她情緒稍微平穩後,對她說:「現在你能告訴我,你每次在拿別人東西的時候,心裡的感受是什麼嗎?」

孫歆說:「其實每次我真的都不想偷,我非常痛恨這種行為,但是那種感受湧出來後,我真的不能控制。之前會覺得非常緊張,那種心跳得很快的感覺,我一直在壓制,但當它突破了我能壓制的範圍,我就控制不了它了,我討厭它,我就知道它又來搗亂了。」孫歆說不下去了,又開始哭。

醫生不說話,只是溫和地看著她。

孫歆又說:「我在拿人家東西的時候,這種刺激就會達到最高峰,如果拿完沒有人發現,就會覺得特別特別滿足,可是馬上我就會非常內疚,很愧疚,也很厭惡自己。」

醫生說:「是的,孫歆你真的不容易,這種感覺一定很糟糕。那你能不能仔細想一想,讓你這樣做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或者說,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只為了獲得這種滿足嗎?」

孫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我只想得到爸爸媽媽的關注。」

父母在孫歆小時候就開始創業,每日奔波忙碌,到她上幼兒園就開始在省城忙公司的事情,把她交給爺爺奶奶。對此,父母並沒有在意,孩子還小,有人看管就可以了,再說,我們這麼拼,不就是為了女兒將來能夠過得好一點,不用像自己這麼辛苦嗎?

他們錯了。

剛開始孫歆還能跟小朋友們玩玩遊戲,時間久了,卻覺得悶悶不樂,覺得非常孤獨。偶然一次她將親戚家的玩具拿回家被父母發現後,父母與她有了交流,為了得到這種「交流」,她開始嘗試第二次,第三次。

到後來她發現,只有在她偷東西後,平時對她很少關心的父母,才會團結起來「教育」她。只是作為一個孩子,她無法意識到,這種方式雖然可以讓她得到父母的關注,卻成了她尋求刺激和家人接觸的一種異常行為。

直到小學三年級那次,因為偷東西,盛怒的父親讓她在全班同學面前講述自己偷東西的過程,她心中開始有了對父母的仇恨,父母令她自尊掃地,從那以後,她開始變得內向,基本沒有屬於這個年紀的活力與朝氣。

醫生將這些告訴孫歆的父母后,媽媽心中十分內疚,爸爸沉默許久。

他們問醫生這個「偷竊癖」有沒有治好的希望,醫生說:「是有過治好的先例的,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要持續來做心理治療,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家人的陪伴,需要溫暖的家庭生活,而不是一味地指責與批評。」

於是孫歆父母決定,將孫歆接到省城,一是有利於以後長期的心理治療,二是這樣可以常陪在女兒身邊,三是換了個新環境重新開始,可以讓女兒重新拾回自信和自尊。

孫歆心裡第一次覺出了真正的輕鬆。

6

正如醫生所說,這個治療過程,是漫長的。

剛開始是每周一次,運用「橡圈厭惡療法」為孫歆治療。

醫生告訴孫歆,如果她有偷東西的衝動,就拿這根橡皮筋狠狠地彈一下自己的手背。

這麼做的原理是,每次偷東西的衝動出現,伴隨的都是疼痛的刺激,時間長了以後就可以慢慢弱化病人的偷竊慾望。

三個月後,孫歆的反饋是:雖然疼痛刺激會弱化她的偷竊慾望,但並沒有使之完全消失。

醫生再次為她做了檢查,發現她大腦的5羥色胺濃度很低,這說明孫歆存在著嚴重的抑鬱障礙。

醫生開始調整治療方案,在進行心理治療的同時建議孫歆服用一些5羥色胺調節劑。

進入了全面治療後,孫歆的狀態得到了調整,半年以後,基本與正常人無異。

當然,這一番治療下來花費了孫歆父母不少錢,他們無論如何也沒能想到,自己在女兒童年時的陪伴缺失,會讓他們日後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換了環境的孫歆,果然精神狀態好轉很多,從初中到高中畢業,沒有再發生過偷竊事件。

孫歆終於知道,正常女孩的正常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

後來她考上了大學,一切看起來也很正常。在她大三的時候,出現過一次危險情況。

那一年她參加了學校的聯讀活動,到某著名大學旁聽一年。那天下午她到圖書館自習,在存包的時候發現邊上的柜子忘記了鎖,她覺得,那種既緊張又刺激的衝動,又來了。

她極力壓制,卻還是忍不住地走到那個柜子前,拉開門,就在她想伸手拿出柜子中的東西時,抬頭看到了監控攝像頭,她一下子快速地關上了櫃門,轉身離開後的孫歆長長出了一口氣,她知道,這次鬥爭,她贏了。

事後她非常後怕,如果真的拿了柜子里的東西,人們通過監控找到她,她很可能連大學畢業證書都拿不到,她不想自己的人生再次栽在這個上面,她不想,那種偷完東西的自責與內疚,自責與內疚後想再次去偷的衝動,真的太痛苦了。

之後在父親手下一個公司實習,畢業後到父親公司工作,再之後她與薛愷戀愛,結婚,生子,在保姆的幫助下將兒子帶到上幼兒園。

直到她終於閑了下來。

孫歆過著所有女人都艷羨的日子,父親有產業,丈夫上進著名,自己每天除了接送兒子就是逛街或做美容。

某天她送兒子學習後來到星巴克,因為點單的人比較多,她便踱到展櫃前看那些五顏六色的杯子,她拿起一個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周圍並沒有服務生,也並沒有人注意到她。

那種伴隨著緊張的刺激感又出現了。終於,她裝作很隨意地看著杯子,然後自然地放到了厚外套里,走出了店門。

一種久違的難以言說的快感充溢心中。

隨之而來的,是絕望。

但只要開了頭,便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這種由刺激到絕望的循環中。

店裡沒有監控攝像頭嗎?

有。但孫歆打定主意,不在同一家偷,時間久了,便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直到最後一次她的出現引起了星巴克服務生注意,當場把她抓住了。

7

聽到這些的時候,薛愷的心猶如過山車,最後落到最低處,然後停止不動了。

那種情緒……怎麼說呢?

被欺騙?被隱瞞?憤怒?失望?尷尬?真像是一杯混合了所有調料的飲料啊,不想喝,他也得喝。

兩個人在一起有五六年了吧?薛愷從未看出孫歆有任何異常,雖然他常常覺得她與父母有些淡漠,跟自己也沒有過於熱烈的情愛,他也一直認為這是性格的緣故。

正常的家庭生活,正常的夫妻關係,正常地生兒育女。誰又能料到,一個可以稱之為中產階級的家庭,會有這樣讓人覺得窩囊的事情呢?

薛愷的心裡有些亂。但他知道首先他要先把孫歆弄出來,這一層意思,他也在第一時間就跟孫歆父親表明了。

薛愷開始動用關係打點,加之事發後孫歆歸還所有贓物,兩個月後,薛愷將孫歆接回家中。

孫歆看上去很平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但她拒絕見父母。

兒子見到她後非常開心,黏在她身上不肯離開。

薛愷說兒子媽媽出差剛回來,太累了,你回房間自己睡好嗎?孩子不幹,孫歆說沒關係,我陪他一起睡吧,於是抱著兒子到兒童房裡給他講故事。

薛愷一個人在卧室,頭腦中一直被看似解決實際很麻煩的這件事充溢著,等他迷迷糊糊醒來,已是夜裡十二點多,但是孫歆還沒有過來。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兒子房間的門,小夜燈發出低幽溫暖的光,孫歆不在。

薛愷一下子睡意全無,披上外套出了門。

他乘坐電梯樓上樓下找了一圈兒,沒找到,又開始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找,終於,在12樓的拐角處看到了孫歆的背影。她站在大開的窗戶前。

她知道身後出來的是薛愷,她頭也不回地說:「我死了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薛愷心中恐慌又焦急,一把上去抓住孫歆的胳膊說:「你瞎說什麼。」

孫歆說:「我是這樣一個可恥的人,讓父母和家人都覺得可恥。我不配做女兒,不配做妻子,更不配做媽媽。」

薛愷說:「爸都跟我說了,包括你小時候去治療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孫歆抬起頭,一張素顏的臉,雙眼黯淡無光:「誰都不怪,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從小被父母忽視的孩子多了去了,為什麼我偏偏成了小偷,我對自己太失望了,這麼多年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正常了,我太對自己失望了。」

薛愷說:「可能我不太能理解,但我覺得就算吸毒,只要願意,也是能戒得了的啊。」

孫歆看著他說:「你不知道戒毒有多難嗎?你以為我沒有查詢過類似的問題嗎?還有個詞叫複發率你知道嗎?那些所謂治癒都是騙人的你知道嗎?人的意志有多麼薄弱你知道嗎?」

眼見孫歆情緒越來越激動,薛愷說:「之前你不是吃過葯嗎?現在的葯肯定效用更好,大不了我們再去治療啊,你這樣,爸媽很急也很愧疚,他們一直覺得是他們的原因才讓你變成這樣,咱們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都是他們的原因,讓你成為了這個樣子,要是你不在了,你兒子怎麼辦?你想讓他一樣得不到媽媽的愛嗎?」

薛愷用了「你的兒子」,而沒說「我們的兒子」,他試圖用責任感來說服孫歆。

孫歆果然沒再說話。趴在薛愷肩上哭了。

是的,他們在一起之後,妻子很少哭,她也不作不鬧,在那一瞬間,之前腦子還很混亂的薛愷突然覺得,眼前的妻子,也成為了他的責任。

人在沒有身臨其境的時候,總會理智許多的。

之前孫愷想過離婚,因為孫歆的行為,讓他失望,也覺得可恥,孫歆父母一直以來的隱瞞也讓他不滿。但離婚的代價太高了,兒子的撫養權,公司,他必須統統放棄。

這些曾經讓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樣充實,那樣圓滿,可竟然藏著這樣的一個深洞,換作誰也難以一下子接受。

說他對孫歆沒有感情是假的,儘管不曾要死要活過,不曾十分濃烈過,但畢竟這五六年的共同生活,不是假的。但只要想到孫歆的偷竊行為,他心裡就像有一百隻蟲子在啃噬。

但所有的糾結與矛盾,在他抱著孫歆那一刻,都被沖淡了。也許對於這種心理疾病,他尚不能完全理解,但他明顯感覺到了妻子的無助,和心中湧起的心疼。

任何感情,只有生出了心疼,才是真的。

8

薛愷開始尋找治療孫歆疾病最好的醫生,最後鎖定了上海一家醫院。

讓薛愷有了信心的,是醫生說之前有過徹底治癒的先例,他們對那位患者跟蹤了近十年,至今未複發。

經過交流與診斷,醫生決定採取厭惡法和觀看偷竊被抓視頻時電擊小腿的方法來對孫歆進行治療,同時再通過檢查服用相關藥物。

「雙管齊下嗎?」薛愷問。

「不止。」醫生說,「更重要的是家人的陪伴與支持,還有她自己的反省及人格完善,當然,過程會比較漫長,但是不排除完全治癒的可能。」

「你願意試試嗎?」醫生問孫歆。

孫歆有些緊張,看著握緊她手的薛愷,回答醫生:「我願意。」

於是,孫歆又走上了治療「偷竊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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