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歷史是個大舞台，這話一點不假，尤其是在朝代更迭之際，各色人物都會跳出來表演一番，有些人註定會名垂青史，也有些跳樑小丑徒給歷史增添笑料談資。清末民初，就是一個魚龍混雜的熱鬧舞台，你方喝罷我登場。許多人以革命的名義，幹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這其中也有一部分人，將「革命」當成一張華麗的虎皮，在時代的潮流中撈取所需，活脫一群小丑嘴臉。

都說朝政大事是男人們的事業，但是，歷史上也不乏手腕強硬的女性，在治國理政上大顯身手，青史留名。比如，西漢之呂雉，大唐之武則天，還有清末之慈禧，都在中國歷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今天我要給你介紹的這個活躍在清末民初舞台上的女人，她並無呂雉之狠，也無武皇之貌，更無慈禧之才，但她卻能把個清末江湖攪得波瀾頻起，與孫文、黎元洪以及袁世凱這樣的風雲人物都糾纏產清，最終，卻像小丑一樣被歷史遺忘。

這個女人就是民國了著名的作女沈佩貞。

1/撲朔迷離的身世

沈佩貞是個奇女子，彷彿就是為了那個時代而生的。她的出名很突然，出名前的人生就像一團迷霧，有人說她原籍安徽，出自「浙江世族」，父親在兩廣當官，故她在廣東長大，曾隨叔父留學日本和法國，傾向革命，武昌起義時，沈在天津也準備起事，因有人告密被捕，沈的弟弟在攻打南京的戰鬥中犧牲，沈家為營救沈佩貞出獄，資產被搜刮一空，故沈後來說「毀家紓難」。

另一種說法稱沈佩貞號義新，原名沈慕貞，祖籍廣西，在廣東長大，嫁給楊晟為妾，曾生育三個子女，因家庭糾紛去北京告狀，成功離婚，並得四千大洋，一度入天津北洋高等女子師範學校就讀，卻被校長吳鼎昌開除，因參加革命被捕，辛亥革命爆發後，隆裕太后宣布釋放政治犯，沈佩貞得以逃生。

這一切都是她成名後，媒體的臆測，她本人的真實身體一直不為史家所詳知。

沈佩貞曾自述「長學師範」，但查當時天津北洋高等女子師範學校新生名單，並無沈佩貞的名字。

2/沈佩貞的成名史

沈佩貞，近現代民國女權活動家，民主革命家，反清末女將。她最初是孫中的追隨者，早年加入中國同盟會，武昌起義爆發後參加了上海女子北伐隊，後加入女子參政同盟會。她為人新潮浪漫，略具姿色，為獵取名利不惜犧牲色相，令民國初年的一批政要權貴紛紛拜倒在其裙下，這其中包括民國兩任大總統袁世凱、黎元洪。在民國初年，這沈佩貞曾是京城的著名「北漂」女郎，神通廣大的「女政客」，鼓吹帝制的「洪憲女臣」。

這樣的介紹太籠統，我們還是盤點一下她的「革命事迹」吧，這樣你對她才能有個更直觀的認識與評價。

辛亥革命前，曾在日本留過學，是同盟會女會員。辛亥革命期間，是杭州女子敢死隊的一員女將。

這是沈佩貞為人所知的最早的人生軌跡。而她的出名則緣於如下事件。

辛亥革命後，全國各地曾湧現出很多女子軍事組織。1912年1月，南北和談期間，沈佩貞在上海組織女子尚武會，自任會長。與一般女性團體不同的是，她的主旨是效仿花木蘭、梁紅玉上陣殺敵，並且對外宣稱已得滬都陳其美批准，計劃招生五百名，培訓半年後放到戰場上。問題是根本等不到半年，尚武會成立不到一個月，南北和議就成了。雖然女子尚武會沒有派上用場，但沈佩貞則成為當時的政治明星，那張戎裝照開始在社會上流傳，輿論界稱其為「女界之偉人」。

1913年2月12日，是清帝下詔遜位之一周年紀念，北京先農壇舉辦7天紀念會。台灣詩人連橫（連戰的祖父）曾前往遊覽，記載說：「會之一室恭掛諸先烈之像，其外則整陳諸物，皆有關於革命者：如吳樾之彈片，汪精衛之鐵鏈，沈佩貞之戎服，使人感念不置，而嘆此莊嚴之民國，固非一蹶可就也。」

沈佩貞的軍裝竟成了陳列品，可見她當時影響之大。

以此為時間節點，我們可以看出她確實是個充滿革命激情的熱血女青年，在封建禮教正濃的時代，能拋頭露面、走出家門，積極投身到改造社會的大潮中，是不愧她作為「女權活動家、反清末女將」的光榮稱號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一些訴求沒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她的人生又拐入另一荊途。

3/與革命說拜拜

沈佩貞等人的「女權運動」後來走得很艱難，她們組織「女子參政同盟會」，向組織要權要地位，進行得很不順利，可以說是以失敗而告終的，這最終導致她和同盟會及後來的國民黨之間決裂。

在同盟會內部，本重男女平等，曾明確宣布：「凡為國民，皆平等而有參政權。」1912年3月，同盟會改組為政黨時，亦明確提出「主張男女平權」，可在準備成立國民黨時，宋教仁等卻在起草黨綱時刪去了「主張男女平權」這一說法。這一決定引起了唐群英、沈佩貞等人不滿，沈佩貞說：「宋實一無恥小人，犧牲我二百兆女國民之權利為彼等結黨營私交換之媒介，是可忍，孰不可忍？」沈佩貞號召女界繼續為參政權鬥爭，必要時亦可使用武力。

3月20日，女將們因女子參政權被否決而大鬧參議院時，有一個衛兵被踢倒在地，據說就是沈佩貞的拳腳功夫。魯迅為此還說過風涼話：「辛亥革命後，為了參政權，有名的沈佩貞女士曾經一腳踢倒過議院門口的守衛。不過我很疑心那是他自己跌倒的，假使我們男人去踢罷，他一定會還踢你幾腳。這是做女子便宜的地方。」

在8月25日舉行的國民黨成立大會上，唐群英、沈佩貞又大鬧會場，「忽唐、沈等行至宋教仁坐地，遽舉手抓其額，扭其胡，而以縴手亂批宋頰，清脆之聲，震於屋瓦。」本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突如潑婦般撲向主席台，當眾扭打主持人，這情形在現在的台灣議會似是常態，但在那個時代，該是多麼駭人聽聞啊！她們的瘋狂行為，引起了入會的強烈不滿，紛紛斥責她們的無禮。

兩天後，她們又專程找對孫中山理論，孫中山表示愛莫能助，沈佩貞又搞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俗婦之舉，以至「哭聲震天」，路人側目，把孫先生弄得好不尷尬。

9月1日，女子參政同盟又在北京召開聯合大會。會上女黨員們群情激憤，首先發表演說的就是沈佩貞，且大大發揮了罵人的特長，直罵宋教仁為無恥小人。當然，男人的特長也用上了，表示要組織暗殺團、先鋒隊，以炸彈手槍對待之。革命尚未成功，男女同志就開始窩裡鬥了，看看那時的革命形勢，真的不容樂觀啊。

不僅如此，沈佩貞在一次集會上還發表了一次著名演講：「我等今日如不能達參政之目的，急宜有一種手段，以對待男子。手段維何？即未結婚者，停止十年不與男子結婚；已結婚者亦十年不與男子交言。」靠，這是個什麼樣的奇葩女人，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損招來。這樣的「革命」不要也罷。

1913年11月，沈佩貞所在的「女子參政同盟會」被取締，沈佩貞在公眾視野里消失了一段時間，少了一幫女人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北京城彷彿又安靜了一點點。

4/重返江湖

消失的這一段時間裡，沈佩貞並沒有閑著。此處不留爺（奶），自有留爺（奶）處。原來，她離開孫中山的國民黨後，又攀了新的高枝。

1915年，袁世凱復辟帝制形勢已明，沈佩貞突然重返政壇，還成了「大總統顧問」。當年的沈佩貞給自己製作了一張很牛逼的名片：

大總統門生：沈佩貞

原籍黃陂，寄籍香山，現籍項城。

這裡的大總統自然是指袁世凱。香山既指北京香山，又跟孫中山的家鄉廣東香山（即中山）掛著鉤。項城是袁世凱的故鄉。黃陂則是黎元洪的原籍。而沈佩貞剛出道時首先拿下的正是黎元洪。武昌首義後，沈佩貞即盯上了被革命黨人推上大都督寶座的黎元洪，欲以此為階梯步入名利場。而功成名就後的老黎也確實對這位敢說敢幹的新女性動了心。於是，一個暗送秋波，一個有意染指，兩人很快便發生了曖昧關係，一時間打得火熱。黎元洪曾用一萬元打發她，欲封其嘴。但不久還是被黎元洪的小妾危文綉發覺了，危文綉頓時醋勁大發，鬧得不可開交，最終硬是逼迫黎元洪把沈佩貞趕出武漢才罷休。

被黎都督甩了後，沈佩貞帶著一肚子的委屈又跑回京城，加入了早年的「北漂」一族。那段時間，熱衷於政治投機的沈佩貞，可謂是干盡了齷齪事。她先是傍上了執掌京城治安大權的步軍統領江朝宗，認其為「義父」。不久，即認曾任武衛軍總司令的段芝貴為「叔父」。這「父女」、「叔侄」間的關係自然曖昧。

藉助這兩大權貴的引薦，沈佩貞便以「支持帝制」為名，往來於新華宮，成為袁世凱「門生」。在楊度的授意下，她還組織500多名妓女勸袁世凱當皇帝。當時已有一妻十五妾的袁世凱，當然不會拒絕這位時髦女郎的投懷送抱，就差沒將她收為第十六房妾。

沈佩貞還糾集起一批同為「北漂」一族的新女性，其中不乏名門閨秀、虛榮女生、高等妓女，美其名曰「女志士」。她自任首領，經常帶著她們出沒於總統府及權貴宅第。江朝宗等人為圖方便，特在京城為這批「女志士」設一「辦事處」，沈佩貞是處長，下設秘書、幹事等。這名義上贊助帝制的「辦事處」，實際上相當於一個「高級娛樂會所」，既像飯店，又似妓館。

由於江朝宗、段芝貴等京城政要權貴是此間的常客，便招徠諸多跑官要官的，「辦事處」一時門庭若市。沈佩貞名噪四方，紅得有些發紫！

5/落寞中謝幕

袁世凱之所以優待縱容沈佩貞，無非是「恃其為老同盟會之資格，苟無以慰藉之，一時亦不能安帖……饜飲之，使其不興波作浪、與己為敵，亦馴服人才之一法也」。可沒想到，不安分的沈佩貞卻到處給袁世凱惹事，結果老袁也保不了她了，一生的「大好前途」被自己親手給葬送了。

京城裡有了這麼一群有傷風化的婦人，幹了一堆污七八糟的爛事，當然逃不過記者與文人的眼睛。

1915年6月《神州日報》發表《沈佩貞大鬧醒春居記》，描寫沈佩貞等一夥男女在醒春居酒樓划拳喝酒嗅腳之種種醜態，居然還連刊三天。這下可把沈佩貞惹急了，立即要求主編汪彭年擺席請罪並登報聲明，汪不但不聽，還繼續揭其隱私，並語涉沈的乾爹與干叔。於是干閨女親率二十多名女將，浩浩蕩蕩殺進了汪公館。汪彭年也是同盟會會員，他主辦的《神州日報》乃革命報刊，好歹與沈佩貞曾是革命戰友；晚清民國著名的報刊家、政論家，聲名赫赫。但是再革命，再赫赫，也抵不過混世流氓的那一怒，汪主編腳底抹油——溜了。

男主角跑了，這戲接著該咋唱？可是偏偏有個倒霉蛋來給這齣戲救場——當時恰有眾議員郭同客居在汪家，出來理論，結果汪家被娘子軍搗了個稀巴爛不說，他本人也挨了一頓痛扁：「郭乃袒裎跣足，詬罵諸女。諸女蜂湧而前，有握其發者，有捉其耳鼻者，有扭其左右手者，有抱其左右足者，如舉嬰兒，大呼『滾去』，郭已圓轉落丹墀中。」

事後，郭同本想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況她上面還有好幾個很硬實的男人呢。但是輿論不同意，又在報上大肆渲染一番，堂堂議員被一群女流氓揍得提袴護襠的，真真的有失國體，豈能算了？你還是爺們不？告她！於是郭同一紙訴狀告到了首都地方審判廳。

沈佩貞本以為袁世凱會為她撐腰，沒想到袁世凱看了相關報道後大怒，下令嚴辦。

在法庭上，沈佩貞痛哭流涕，向審判席下上千觀眾說：「若輩串同，有意陷害，致我於身敗名裂。你們有意看些笑話，毫無天良。」沈佩貞初審被判徒刑10個月拘役50日，二審改判為徒刑3個月，賠款40大洋，一代作女從此身敗名裂。

1917年，沈佩貞投奔孫中山的廣州軍政府，結識議員魏肇文，魏是「翩翩美少」，雙方曾有婚約，但魏後來毀婚。1918年11月，雙方打上法庭，沈在庭上稱自己本是處女，受魏侮辱不能再嫁他人，如不成婚姻，便抬棺到法庭上以死自白，但法庭判雙方婚姻不能成立，沈大哭而去，以後多次騷擾魏。魏肇文的夫人去世時，沈佩貞又帶著輓聯、祭禮到靈前哭祭，魏不理睬她，沈說：「我們老夫老妻，還能翻一輩子臉嗎？」縱是如此，也難換回「魏美少」一顧，她這一遭走的太不聰明，只是給世人徒增笑料而已。

此後，沈佩貞便徹底從公眾的視野里消失，渺不知所蹤。這正如她的迷離身世，不知其從何來，結果也難曉其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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