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長的旅途，也會把人帶回家

就像小的時候

在屋後那一片菜花田裡

一直玩到天黑

太陽下山，汗已吹冷

總似乎聽見，遠遠

母親喊我

吃晚飯的聲音

可以想見晚年

太陽下山，汗已吹冷

五千年深的古屋裡

就亮起一盞燈

就傳來一聲呼叫

比小時更安慰，動人

遠遠，喊我回家去

——余光中《呼喚》

因我也是一棵

鄉土觀念很重的

雙葉科的被子植物，

且有一定的花季。

——余光中《呼吸的需要》

只是杏花春雨已不再，牧童遙指已不再，

劍門細雨渭城輕塵也都已不再。

然則他日思夜夢的那片土地，

究竟在哪裡呢？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廈門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與記憶等長，

一座無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

一盞燈在樓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

向晚餐後的沉思冥想

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記憶。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我仍記得，那天早晨剛落過霜，

我正講到杜甫的「秋來相顧尚飄蓬」。

忽然瞥見紅葉黃葉之上，

聯邦的星條旗揚在獵獵的風中，

一種摧心折骨的無邊秋感，

自頭蓋骨一直麻到十個指尖。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而此刻，七點半，零度。

攝氏表的靜脈里，

一九五八的血液還沒有流盡。

早安，憂鬱！早安，寂寞！

早安，第三期的懷鄉病！

早安，黑眼圈的夫人們，早安，早安！

——余光中《新大陸之晨》

再長的旅途也會把行人帶回家來，

靴底黏著遠方的塵土。

世界上一切的橋，一切的路，

無論是多少左轉右彎，

最後總是回到自己的門口。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柳樹的長髮上滴著雨，

母親啊，滴著我的回憶，

魂兮歸來，母親啊，

來守這四方的空城。

——余光中《招魂的短笛》

鄉居的少年那麼神往於火車，

大概因為它雄偉而修長，

軒昂的車頭一聲高嘯，

一節節的車廂鏗鏗跟進，

那氣派真是懾人。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母親一樣的臘梅香

母親的芬芳

是鄉土的芬芳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余光中《鄉愁四韻》

所謂鄉愁，如果是地理上的，

只要一張機票或車票，

帶你到熟悉的門口，就可以解決了。

如果是時間上的呢，

那所有的路都是單行，

所有的門都閉上了，

沒有一扇能讓你回去。

——余光中《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

又是一年春節時，

你什麼時候回家呢？

願每個在外漂泊的你

無論路途多遠，

都能心有所居，

找到內心的停靠與憑依。

以上部分文字選自余光中50年散文精粹《長長的路 我們慢慢走》，北京紫圖圖書出品，插畫來源：《陪你說一世晚安》內文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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