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蔚華：回憶我的婆婆
每每想起婆婆，我心裡就會暖意融融，雖然她已離開我們多年。和她相處的十多年裡，我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的一言一行都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以至於我做很多事都不知不覺地效仿著她。
婆婆自幼家境貧寒,父母雙亡，和哥哥相依為命，從未上過學，後來因那時每天上工記分才認識了她自己和丈夫的名字。她雖從來沒受過正規教育，為人處世卻比許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更令人欽佩。
婆婆為人善良厚道，尊老愛幼，勤儉持家。公公常年在外地工作，留下婆婆一人辛勤耕作，贍養二老和撫育三個兒子。那個年代的農村本來就物資奇缺，家裡缺吃少穿。據說只要逢年過節或公公回來有了好吃的東西，婆婆總是先讓孩子們給爺爺奶奶送去，剩下的才分給他兄弟們吃，天長日久，年幼的孩子們都在心裡埋怨母親，後來才漸漸明白她是在教育他們從小就懂得孝敬老人。婆婆對兒子們嚴格要求，他們在學校認真學習，在家必須分擔家務，犯了錯就會受到嚴懲，從不嬌慣。在村裡同齡孩子很少念完初中的大環境下，婆婆的三個兒子卻是兩個高中畢業，一個大學畢業。而且個個都吃苦耐勞，自強獨立，令她十分欣慰。
婆婆寬容大度，遇事沉著、處變不驚的處事方式也令我記憶猶新。她即使受了委屈也從不與人爭論辯解，只默默地做自己該做的事，依然孝敬老人並要求孩子們照著做，從未改變過。她的寬容厚道的秉性後來也延伸到了和兒媳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中。數起來就我和她相處時間最長。她幫我料理家務、照顧孩子，耐心細緻，我們從未紅過臉。當年我父親突然病故，她怕我這個父親生前最疼愛的獨生女受不了這一打擊，便果斷決定瞞著真相，只告訴我父親病重，陪我一起去娘家，帶著她辛苦養羊賣的幾百元錢幫忙料理後事，令我感動不已。我父親去世後家裡一貧如洗，兩個弟弟都未成家立業，需要我照顧的時候較多，愛人有時難免不悅，婆婆覺察後就私下裡開導他，還給他舉了某親戚家無兒子，女兒們全心照顧父母的例子，勸他要多體諒我，幫我共度難關。婆婆自己待人寬厚，也要求自己的孩子寬以待人，不與人計較、爭執，後來我也在和她朝夕相處中日益同化了。
婆婆沉默寡言，待人誠懇，從不與人拉閑話，說是非。在和我們同住的日子裡，我天天奔忙在家校之間，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幾乎全靠她，每到周末，我就想讓她出去轉轉，和那些老年人聊聊，怕她平時老待在家太悶，她卻總是笑笑說她不喜歡出去聊天，習慣了我們不在時幹完家裡的瑣碎活，就去陽台侍弄她養的花草，看窗外行人，不覺得悶。她常笑我粗心，急躁，不善算計過日子，不知愛惜自己身體，對我就像親女兒一般關心備至。那時我每天騎自行車上班，她總擔心我在路上騎車太快不安全，就老催我早點走，走慢些，次數多了，我有時在心裡都有點煩她。記得那時她天天乃至每次在我離開家門時總是一邊打量著我一邊叮囑「啥都拿著吧？路上走慢些！ 」 不識字的她卻總看家裡的鐘錶，記住了我每頓回家吃飯的大概時間，提前做好飯，尤其是冬天，我一回家就能吃到熱飯，偶爾到點我還沒回家，她就會焦急地在窗前張望，催促愛人給我打電話。 習慣了她的呵護牽掛，以至於後來她病逝後我久久都不習慣，感覺自己成了無人心疼的孤兒，無數次在夢裡哭醒……
婆婆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她自己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歲月。她疼愛我，我也理解心疼她，雖是婆媳卻像母女一般，相處十分融洽。她喜歡給我講她過去的故事，村裡的事，儘管都離我很遙遠，我也是微笑著耐心聽她說話。我總怕她一人在家太孤獨，只有我在家時她才談笑風生，我們上班、孩子上學的時候她就只有沉默了。她時時處處都替別人考慮，我最難忘的是她突然病倒的那天晚上，我聞訊趕回家時，她已躺在床上不能行動，卻拉著我的手微笑著說：「別怕，我沒事。」後來住院的日子，狀況一天比一天差，從不能動到不會說話到不會吞咽，每天只能用導流管喂些流食。臉龐浮腫，嘴唇上滿是干痂，令人心痛又無奈，只能每天用熱毛巾給她擦臉、抹潤膚油時盡量輕柔一點，唯恐弄疼她，然後用棉簽蘸水輕輕地幫她潤唇，或幫她塗潤唇膏，竭力想減輕她的痛苦，每當這時，她的眼角就會湧出淚水，我明白她懂得我疼她的心，卻苦於無力像往常那樣說句安慰我的話。同病房的人們都以為我們是母女，直到我不在時家人說明後才驚嘆竟有如此親密的婆媳……婆婆生命最後那些天完全失去了知覺，靠吸氧、打點滴維持。剛上小學的兒子也好像一下子懂事了，天天給奶奶倒尿袋，讓我們倍感欣慰。
病魔最是無情，婆婆因嚴重的腦幹梗塞最終醫治無效，無論我們彼此有多麼不舍，她還是永遠地離開了。但她的音容笑貌、為人處世的態度及處理問題的方式卻在我心裡永難磨滅。不知不覺中，我秉承了她堅韌樂觀的生活態度和勤儉節約的良好習慣，還有很多的生活細節都吸取了她的教誨和經驗。每當我身處困境疲累不堪脆弱無助時，想起瘦弱卻堅強無畏的她，心裡就會充滿了力量，無論多艱難，都會想方設法勇敢地面對現實，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她留給我的精神財富就像暗夜裡的明燈，一次次指引著我走出人生的低谷和迷茫，讓我堅信，風雨過後總會有明媚的陽光。
今生有緣遇見婆婆，是我莫大的福氣。我虔誠地為她祈禱，願天國沒有病痛，她會一切安好，笑容依然安詳如初。
作者簡介：
郭蔚華，女，自幼喜愛寫作，現為洛南縣華陽思源實驗學校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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