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壽偷香」的愛情經典
播音：南京廣播電台 吳迪珺
《聽歷史·游南京》第24期
賈午是誰呢？她是郭槐和賈充所生的小女兒，賈南風的親妹妹。水靈可愛，遠比粗壯的姐姐長得嫵媚。她在父親的下屬中，見到帥哥一枚。心中頓起波瀾，主動相約，是《西廂記》里崔鶯鶯的祖師奶。這個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也成了史上經典的浪漫傳奇。
賈午長到十三四歲時，她的父親賈充偶爾發現她心不在焉，時而眼角帶笑，時而若有所怨，總覺得有點不對頭。他問婢女，她們只是捂嘴笑笑：女孩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不明白。
賈充沒往心裡去，因為他是個工作狂，整天忙忙碌碌。下班後也不享受天倫之樂，而是宴請一些賓客幕僚，到家裡開會聊天，商議時事。其中有一個人叫韓壽，據說是漢初名將韓信的後代，玉樹臨風，英俊瀟洒，在賈充幕府任司空掾（相當於文字秘書）。
一次大家喝茶閑聊，一名下屬對賈充說：韓壽最近很特別，身上有種奇怪的香味，以前從來沒有聞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賈充大驚。原來當時西域有人到洛陽進貢奇香，一旦接觸人身，即使過了一個多月香味也不消退。晉武帝把香料看得特別珍貴，只賜給了賈充和大司馬陳騫。一道閃電在頭腦中划過，賈充剎那間明白了，女兒的臉色為什麼陰晴不定，這是戀愛的節奏啊。多麼痛的領悟。
但賈充百思不得其解，賈午屬於正宗的宅女。晚上家裡大門關得嚴實，他們哪有約會的機會呢？
一天夜裡，府里聽到賈充大聲喊叫：家裡來賊了，趕緊去找。奴僕們慌忙四處搜索，沿著圍牆細細查看。過了一會，賈充得到彙報：沒有發現小偷，只是東北角的牆邊好像有狐狸走過的痕迹。
賈充暗思：這個小子輕功了得。
他把女兒身邊的婢女全部叫了過來，嚴加拷問。她們知道紙包不住火，如實交代了一切。原來下屬們來開會時，賈午悄悄地透過窗戶窺視，看到韓壽，心動神搖。此後茶飯不思，面容消瘦，日漸憔悴。婢女們不像賈充那樣笨，懂得女主人心思：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於是一個勇敢的婢女充當紅娘，偷偷跑出府，找到韓壽，說：我家小姐對你有意思了，她光麗艷逸，端美絕倫。
年輕的韓壽一聽到是個女神，心潮澎湃、臉色泛紅。到了深夜，他來到賈府外，望著高牆，騰空而起，輕鬆翻過。動作敏捷，如功夫高手，無聲無息。看到夢中情人文武雙全，賈午更是芳心大悅。自此，兩人經常幽會。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清風明月，耳鬢廝磨。西域的香就是賈午從家裡偷出送給韓壽的。
那時未婚同居，傳出去名聲太不好。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飯，賈充也沒有辦法，就把女兒嫁給了韓壽。
這就是「韓壽偷香」典故的由來，後代的詩人們發揮了充分的想像力，津津樂道此事，試舉兩首。唐代詩人李商隱一首《無題》後四句為：「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第一句就是這個典故，後一句的典故是：曹植曾愛著甄氏，曹操卻將她許給曹丕。甄后死後，曹丕把她的遺物玉帶金鏤枕送給曹植。曹植途經洛水時夢見甄后，傷心無比，作《感甄賦》，後改名《洛神賦》。這首詩寫了女子的相思之情，後兩名是經典名句。
宋代歐陽修曾填過一首《望江南》的詞：「江南蝶，斜日一雙雙。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韓壽愛偷香。」《西廂記》中張生跳牆私會崔鶯鶯就是抄襲了韓壽翻牆的情節。
他們生了一個兒子，叫韓謐。因韓壽後來是倒插門，所以韓謐改名為賈謐。生在高官家庭，教育自然不會差。從小博覽群書，長大後才氣橫溢，還主持修編了國史。別人送金銀、美女，他都不特別在意。但如果有人對他說：您的才學可以和漢初的大才子賈誼媲美。他立即心花怒放，引為知己。
賈謐自認為冠絕一時，辦了一個高級沙龍，成員都是當時璀璨的明星，號為「二十四友」。潘安，位列「二十四友」之首，是當時的大帥哥；陸機、陸雲，是江南兩大才子；左思，寫過《三都賦》，名動一時；劉琨，曾和祖逖一起聞雞起舞；石崇是巨富等。
等到司馬衷即位，賈南風為皇后，對這個妹妹家的兒子疼愛無比。賈謐依仗能抱著賈南風這條粗腿，極其囂張，都不把太子司馬遹放在眼裡。賈南風自己沒有兒子，想到司馬遹將來可能繼承大統，忌恨無比。賈謐自然站到姨媽賈南風一邊。
兩個少年都是20歲左右，當時大臣王衍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漂亮，小女兒貌次。司馬遹想娶大女兒，結果賈南風作主，讓賈謐娶走，命司馬遹娶了小女兒。太子心中的恨，真是如滔滔江水。
賈謐到東宮去見太子，司馬遹也冷臉相對，甚至毫不理會，把他一人甩在室內，自己出去到後庭遊玩。賈謐大怒，跑到賈南風面前，說：太子想廢掉你，把賈氏一族全部殺光。你可要趕緊動手啊。
賈午還有一個女兒，郭槐生前曾想把這個女兒嫁給司馬遹，緩和賈家和太子的關係，但遭到賈午、賈南風的反對。郭槐預感到賈午、賈謐這一家是個禍害，勸賈南風遠離他們。
賈南風反而引他們為幫手，一心做著女皇的美夢。
公元290年，晉武帝司馬炎在上萬美女的皇宮中終於撐不住了，病重去世。司馬衷即位為帝，史稱晉惠帝。他做皇帝純粹是個木偶，身上的機關永遠被別人操縱著，第一個擺布他的人就是賈南風。
賈南風被尊為皇后，這一年她34歲。以前雖然變態但還有點收斂，現在可以放開膽子了。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利用男人，滿足她身體的慾望；二是利用男人，滿足她對權力的追逐。共同的特點是：所有男人都是令她亢奮的葯，用過即成渣。
賈南風全身的醋味濃烈，瀰漫皇宮，熏得所有的女人不能接近司馬衷。但她自己卻是打開大門，敞著衣衫，毫無顧忌。開始是和太醫令程據私通，一段時間後覺得他年齡大了。就派人到街上尋找年輕帥哥，看到後抓進宮，共度良宵。但她怕傳出去，也可能喜新厭舊，只用一晚，第二天清晨立即殺掉。
一次有個小吏長得太帥了，破例纏綿數日，最終下不了手，放他回去，並贈給他服飾珠寶。沒想到這個小白臉是個顯擺的人，平時就穿上了這些綾羅綢緞，招搖過市。周圍人都奇怪，吊絲眨眼變土豪了，肯定是偷來的，把他抓到官府。
小官吏供出了離奇經歷：幾天他走在大街上，遇到一個老太太，說她家裡有人生病，需要一年青男子壓壓邪氣，重酬相謝。他心動了，就跟她上了車。中途倒騰換車，又藏到一個大箱子里，走了十幾里，過了六七道門。等到箱子一開，眼前是豪華的樓台殿閣。他問老太太這是哪裡，她回答是天上。他被人伺候洗澡噴香水，又換上華美的衣服，進入一房間。裡面有個30多歲的女人，又矮又黑，隨後兩人顛鸞倒鳳，度過了幾個狂亂夜晚，如同夢境一般。臨別時，獲得這些高檔衣服。
大家一聽都猜出是當今皇后，訕笑著離開了。賈南風對男人的發泄還只是小範圍的，對權力的追逐終於引起了天下大亂。
賈南風雖然已是皇后，但她還有顧忌，因為內外都有楊家的人壓著，如同頭頂的烏雲，讓她得了抑鬱症。但她不會去跳樓，而是要逼著別人去跳樓。
內部就是武帝的皇后楊芷，此時已是皇太后。楊芷其實比賈南風小兩歲，她進宮也比賈南風晚，272年，16歲的賈南風立為太子妃。276年，18歲的楊芷被晉武帝立為皇后，但她的輩份是賈南風的婆婆。楊芷還是賈南風的救命恩人，當初武帝要廢了賈南風，楊芷說：賈充是開國的功臣，看在賈家的面子上饒了她吧，我以後多多教育她。
從此，楊芷開始了對賈南風的諄諄教誨，然而她不知道，婆婆媽媽的話說得越多，聽的人越是反感。況且賈南風是個中山狼，本性兇悍殘忍，以為楊芷故意找茬，恨在心裡，等著撕碎楊芷的一天。
外部就是太傅楊駿，楊芷的父親，朝廷中最有實權的人。
賈南風要想徹底報仇，只有先砍掉楊駿的腦袋。怎麼解決楊駿呢？賈南風找到了兩個突破點，第一，散布楊駿掌握大權的不合法性。
楊駿這個水平很差，也沒有名望，曾做過縣令之類的小官，後來依靠女兒，才得到火箭式的提拔。司馬炎任他為顧命大臣，遭到了一批人的反對，尚書郭奕擅於看人，說楊駿沒本事、器量小，挑不動社稷重擔。
司馬炎卻認為，他忠厚老實，不會威脅到皇室。同時楊駿沒有兒子，也就不可能有篡位的念頭。所以武帝反而重用楊駿。
到了289年，武帝由於縱慾過度，身體一天天垮下去。他把朝政交給楊駿，自已深居後宮養病去了，神志開始昏迷。有一次，他清醒過來，發現周圍的人全部是新面孔。武帝大怒，知道這個貌似老實的老丈人靠不住，命令中書華廙起草詔書，召汝南王司馬亮火速進京。
楊駿驚恐地跑到中書省，要求看詔書，隨後像無賴一樣把詔令藏了起來，就是不交。楊芷也感到大事不好，趕緊柔情似水地坐到武帝身邊，說：讓楊駿輔政，陛下看行嗎？
武帝已說不出話，茫然地點頭。楊芷欣喜若狂，把中書監等人喊來重新起草詔書，任命楊駿為唯一的顧命大臣，同時加了一堆官職，如太尉、太子太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等。
起草完了，楊芷拿到武帝面前，左右晃，問：陛下看這樣可以嗎？
武帝已昏了過去。過了一會，又醒了過來，問：汝南王來了嗎？
左右答：沒有。
武帝嘆了口氣，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詔書就這樣頒發了出去。楊駿掌權後，知道賈南風難以控制，任命自己親信掌管禁軍。楊駿的二位弟弟楊珧、楊濟勸他要小心謹慎，楊駿不聽。
但武帝召汝南王司馬亮進京的消息卻是不脛而走，賈南風先是悄悄營造輿論：楊駿篡改了詔書。
賈南風的第二個措施：調諸侯王的軍隊進京。引爆晉武帝生前埋在各地的「炸彈」，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晉從曹魏手中奪取權力的時候，如秋風掃落葉，魏毫無抵抗之力，因為曹氏的宗親不握槍杆子，各個地方上的實權派也不是曹氏的骨肉。反正是做大臣，做魏的大臣和做晉的大臣不是一樣嘛。
武帝司馬炎痛定思痛，萬不可重蹈曹魏的覆轍。將來如果哪個權臣在洛陽發動政變，西晉的花花江山不是轉眼就易手嗎？
於是他想了一個主意：把皇子們分封下去做一把手，分為大國、次國、小國，各個皇子都有自己的地盤，有自己的軍隊，全國就分成了近30個獨立王國。司馬炎想：地方上都是司馬氏的人，環繞拱衛京師。哪個權臣膽敢政變，那就成為了諸侯王的靶子。司馬氏的天下從此穩如磐石，祖國江山永不變色。
他沒想到的是，摁住了葫蘆起了瓢，種下了更大的隱患：他們都是龍子龍孫，哪個不想問鼎中原，做當皇帝的美夢呢？
就像放了一個絕世大美人在皇子們面前，又給了爭搶的武器，當然引得他們個個垂涎欲滴。他們虎視眈眈，等著導火線引爆，就看哪個先動手。
恰巧此時，賈南風向他們拋來媚眼，伸出了纖纖招魂手。
(文稿：揚子晚報 楊民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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