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中的政治人物照片,是怎麼拍出來的?
原標題:課本中的政治人物照片,是怎麼拍出來的?
耀華醇親王載灃在上海
說起照相館和晚清權貴廣泛而深入的交往,最值得一提的就是時泰照相館。1870 年前後,廣東人梁時泰首先在香港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時泰照相館。可能因為香港照相業的激烈競爭,1876 年,梁時泰北上,來到上海謀求更好的發展。
在1876 年5 月29 日《申報》刊登的廣告中,除了提到自己「向設香港已歷多年,得西人秘授,盡斯業之精微,巧照石片、牙片、絹片,而情景逼真,誠丹青描摹之捷法也」之外,梁時泰還特別提到「倘蒙官商賜顧,價目格外公道」,梁時泰看中的「官商」界之中的「官」,確實不同於一般照相館專門強調的商界、學界、工界,以及命婦、封君、名媛、淑女等顧客群,正是因為與官界大佬的良好關係,時泰照相館在中國早期攝影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北京容豐-格格肖像
梁時泰成功拍攝李鴻章和格蘭特的肖像,是時泰照相館打開晚清權貴之門的第一步。1879 年,攜妻週遊世界的美國卸任總統格蘭特來到中國訪問,先到香港、上海,後來到天津,再上北京,返程時再訪天津。格蘭特的天津之行,是訪問中國的重頭戲,因為晚清重臣、時任直隸總督併兼任北洋大臣的李鴻章,準備與格蘭特多次會面。
為了迎接格蘭特的來訪,直隸總督府在各個方面都做好了準備,對通曉洋務的李中堂來說,照相也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可能正是因為時泰照相館在上海灘迅速建立起的聲望,引起了直隸總督府的注意,邀梁時泰來到天津,準備拍攝格蘭特在天津的活動。
1879 年5 月17 日,梁時泰在李鴻章衙署西花廳,利用李鴻章的「下澣」假期,為李鴻章拍攝了一張單人肖像,可以說,這是為拍攝李鴻章與格蘭特會晤進行的預熱,這張肖像也是中國攝影師為李鴻章拍攝的最早的肖像,日後也成了李鴻章肖像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被李鴻章當作贈品,廣泛應用在國內外官場或外交界。
上海蘇三興-李鴻章
梁時泰也頗具廣告意識,在這幅印製多張並廣泛銷售的照片上,他還寫上至少兩種不同的款識,交代拍攝時間、地點,並署上自己的名字。但是照片上的時間『光緒四年』應當為誤記,因為己卯年和閏三月都在光緒五年,即1879 年。1879 年5 月27 日,格蘭特從上海到達天津。在天津,梁時泰至少兩次為李鴻章和格蘭特拍攝了合影。一次是在李鴻章的天津官邸,在歡迎格蘭特招待會結束後,「二人坐下合影,李鴻章大人以此照紀念格蘭特將軍到訪。」
第二次是在天津「河北吳楚公所」,李鴻章為格蘭特來訪舉辦的正式午宴上,「進餐時,攝影師也為我們拍攝了照片。總督與將軍大人還在小茶桌左右合影留念,將軍一側有一歐洲人站立,總督一側也有中方隨從陪同。」關於這次午宴時梁時泰的攝影,當時《申報》報道中也有提及:「談畢,主賓各盡歡而散,即在庭中拍印小像,總統與爵相併坐中西,各員環列左右。奏技者姓梁名科。拍印既成,就升炮送客。」這裡面還透露出「奏技者」,即攝影師的一個重要信息,梁時泰名科,時泰應當是他的字。
2014 年EBAY 上拍賣過一張李鴻章和格蘭特的合影照片,照片背面貼有上海時泰照相館的商標籤即「在上海洋四馬路」,可見照片是在上海時泰照相館印製的。同樣在2014 年11 月25 日,美國斯旺拍賣行也曾拍賣同樣一張李鴻章和格蘭特的合影(Lot54),上面有梁時泰在底片上的手書:上海,1879。所以,由此判斷,1879 年時,梁時泰的天津照相館似乎還沒有正式建立。
不過,這次為李鴻章和格蘭特的成功拍攝,讓梁時泰意識到了自己在天津發展的巨大優勢和潛力,很快,他的經營重心迅速北移,在天津建立起了梁時泰照相館。為李鴻章和格蘭特拍攝的肖像,不僅成為天津梁時泰照相館重要的銷售商品,也成為梁時泰照相水平和社會地位的重要標誌。
七年之後,梁時泰在天津又有了一次和更高層權勢人物結交的機會。光緒十二年四月(1886 年5 月),主持海軍衙門的醇親王奕譞奉慈禧太后懿旨,巡視天津、大沽及旅順、煙台等處的北洋海防。
在天津,已和直隸總督府建立良好關係的梁時泰,又得到舉薦,多日跟隨醇親王的視察,從不同角度拍攝了北洋艦隊的建制、規模、官兵等情況的照片,並多次給醇親王奕譞近距離拍照:「先是到水師營務處時,曾飭照相人梁時泰照相一次。至上快馬,船經新關並招商局,顧問善軍憲一切地方情形,軍憲一一回明,又照相一次。遂開至大沽換海晏船赴旅順矣。」
醇親王視察成功完成後,在從天津返回北京前,「奉王札諭……賞照相粵人梁時泰等銀四百兩」,當時,醇親王「每兵賞銀四兩」,而給梁時泰等人的賞賜達每個兵丁百倍之多,可見,醇親王對這次拍攝的滿意和重視。
同生-徐世昌
也正是因為此次結識醇親王,天津梁時泰照相館銷售的照片中又添加了重量級的內容,而梁時泰也從此和京城權貴建立了直接的關係。同年,梁時泰應邀進京,為醇親王及其家人、醇親王的府邸拍攝了大量照片。
這些照片不僅成為「宮廷認可的官方記錄」,還曾被「寓杏花邨」的天津「梁時泰照像館」,製作成「私人發行」的像冊,作為特別貴重的禮品由李鴻章創辦的輪船招商局贈送給外國貴賓。這次拍攝的醇親王的生活照,也被梁時泰大量印製,當作商品銷售,使得普通民眾得以窺見重門深鎖的王府生活。
另一家為李中堂拍攝大量肖像的照相館就是上海的光繪樓照相。1890 年8 月20 日,光繪樓在上海四馬路東首開張,「房宇寬敞,鋪置雅麗,所照人物、山水、房屋、內外,均有專鏡,且用藥料、裱紙均系西國極品,而金水、銀水尤為加重,故能耐久不退,與眾不同。」
1896 年春,頭頂「欽差頭等出使大臣,太子太傅、文華殿大學士、一等肅毅伯」等虛職的李鴻章在訪問歐美之前,停留上海半月左右,聽說光繪樓「攝影精妙」,因此「令至行轅影照__合家歡、對坐、獨立、放大,諸相均能鬚眉畢現,丰采如生。」李鴻章與兄長李瀚章家族合影、李鴻章多幅家人合影,即為光繪樓所拍攝,這些照片,成為李鴻章出訪中重要的外交禮品。
上海耀華照相館是20 世紀初期上海照相業的「四大天王」之一,名人效應也是老闆施德之尤其看重的廣告理念。其在1903 年《申報》廣告中,反覆提及「凡各國王子、官紳、統兵大帥之光顧者,皆有賞寶。」
此前,1901 年醇親王載灃赴德「謝罪」之前和回國後,都曾經停上海,1902 年,鎮國公載振代表清廷赴英國參加愛德華七世加冕禮之前,也曾在上海停留,耀華照相館都被委託「照大、小各像,極蒙稱讚,推為海上巨擘。」施德之也在《申報》刊登廣告,宣稱:「與別家照像判若天淵,辱承獎飾,益求精研」。從這條廣告中也不難看出,當時很多權勢人物蒞滬,都會有多家照相館參與拍攝。
天津時泰-上色李鴻章
1904 年5 月15 日,耀華照相館還在上海灘最先銷售勛齡為慈禧拍攝的各種肖像:「當今皇太后御容小像,每張價洋五角,欲購者寄信上海耀華照相不誤。」這些照片是為了「專贈各國公使夫人者」,經宮廷默認,各照相館複製銷售。直到6 月20 日,首開上海複印精品之先河的有正書局才開始銷售「皇太后、皇后、瑾妃真照相」,比耀華照相館晚了一個多月。
進入民國後,隨著西風東漸和民智漸開,政府官員對影像在內政外交中的作用愈加看重。
1916 年8 月23 日,北京三家照相館——太芳、容光和容生——同時「奉黎大總統命,晉府照像」。對照相業來說,這是一次真正的照相技術「比武」大賽;對總統府來說,則是一次樹立新任大總統形象的影像推介會。
其中,太芳照相館共拍攝黎元洪大總統「全身、半身、禮服、戎裝共十七種,俱用十二寸片」,太芳照相館深蒙黎元洪大總統「嘉獎,並蒙賜獎匾『妙術通神』四字」,拍攝一星期後,太芳老闆溫章文就推出廣告,開始售賣大總統照片:「容貌端嚴,精神奕奕,固是元首天賦,亦傳真者之工良也。凡我同袍,請臨敝館瞻仰風采為盼。」
同生照相館也在廣告中說,大總統肖像的「軍、禮各服,俱已印就」,顧客可以自由瞻觀、購買。不過,這次照相比武最大的贏家應該是容光照相館,一是它在廣告中聲稱「小號所照最佳,荷蒙大總統誇獎」,最重要的是接到了總統府的大額訂單:「已先定一千二百餘張,足見小號工精術美,非他家所及。」
南京光華-何應欽
照相館齊聚總統府「比武」後,北京政府的很多重大活動都可以有本地照相館參與拍攝,並且無一例外地被照相館公開銷售。1916 年10 月10 日是袁世凱去世後的第一個「雙十節」,黎元洪以共和重建之名,在南苑「大閱軍操」。
北京同生和容光照相館,在10 月16 日就推出《大總統閱操相片》銷售,同生照相館「計攝得十二寸像片一百餘份之多,並皆佳妙精巧異常」,除了同城可以上門購買,外地還可以「函商郵寄」。1917 年2 月,黎元洪「大總統親臨陸軍大學校舉行畢業式照相數種」,又被太芳照相館大加銷售。
此時的北京,總統府沒有專業攝影師,也沒有專門攝影的官方圖片社,不僅總統、總理、執政、大帥等需要照相館晉府照相,其他軍政要員的肖像,以及重大社會活動的拍攝,都被各照相館承擔下來。朝雲暮雨、風雲變幻的北洋政壇,都留影在各照相館方寸之間,成為照相館的賺錢利器。
從晚清到民國,中國照相業的發展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照相館與權貴之間利用和反利用的歷史。權貴們憑藉照相館鮮活影像的塑造和傳播,大大提升了在政壇或社會生活中的威望和影響,那些充滿時代特色的音容笑貌,更是一次次風雲變幻的社會映照。一批批權貴影像的示範效應,帶動了照相業一步步向前發展,之後更多的普通民眾走入照相館,更多的社會生活有了影像的記錄,開啟了一個嶄新的照相館時代。
容光-黎元洪
佚名照相館
香港繽綸-兒童
北京大北-崇興字型大小
上海王開六屆全運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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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阿東-內景
(本文摘自仝冰雪著《中國照相館史(1859-1956)》,全書已由中國攝影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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