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你最後一次清醒

你最後一次清醒

「事」是一種鬼。我小時候印象如此,可能因為不能理解「事」的意思。將它理解成鬼,源於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只記得,我問我的媽媽,「媽媽?」,我媽媽回頭說,「什麼事?」,就在那時,我感覺好害怕,好像是我媽媽毫無徵兆地回頭,現在覺得仍然可怕,假如我的媽媽面對著她的事,她完全沒有必要為一個小孩回頭,一個人對我突然回頭,回頭真是太可怕了,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回頭。她說,什麼事?她受驚了,一定看到一個事,我的事,就在我背後。我從此聞事色變。

這是一件在我童年一直重複的事。這個鬼,也就是事,夜裡來我所住的外婆家拖人。我暑假住在外婆家,外婆家還有外婆外公,還有表弟,我們睡在同一個炕上,頭朝外。深夜我還沒睡著,聽到門口鎖鏈輕微的摩擦聲,事做事小心謹慎,它可以一口把我們都吞掉,可是它決定不驚擾我們潛入,一個一個把我們拖走,被它拖走的人被完全控制,就沒辦法呼救了。它足足費了十分鐘才把門打開,幾乎聽不到聲音,可我聽到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到,沒人動。事將門慢慢推開,它的爪子在地上摩擦,向我們靠近,我聽到它的鼻息輪流經過我們每個人,我嚇得一動不動,不知道它會拖走誰。它選擇了我外公,我外公睡在最南邊。我確實看不見,屋子漆黑,窗戶緊閉,我不敢睜眼,只能聽到聲音,我就是從聲音判斷發生的一切事情,所以說我不能確定外公是否被拖走,只是猜測如此,聲音來自南方,我外婆的鼾聲安然無恙,一定是外公,我能聽到他被拖下地的聲音,很順利,他不能呼救,只幾秒鐘,就順著沙沙聲輕巧離去了,門大開,外公恐怕被拖去了事窖,被分食了,外公食素,特別無辜。接下來應該是外婆,我以為。事走的時候我面臨一個選擇,就是要不要去關門,我去關門,只要將插銷插上門便再開不了,事便進不來,我們便安全,可是我若去,便有危險,萬一事回來當頭碰上,我就死了,我膽小,不願意冒這個險,寧願躺著等,我知道我們最終都會被拖走,就算我在最北面,還是寧願縮。事又來了,這次果然是我外婆,我外婆的鼾聲中斷了,她不能呼救,被拖走了。現在我感到真正害怕了,因為炕上現在只剩下我和表弟兩個小孩,沒有人會保護我們了。事走後,我有念頭立即衝下炕去關門,如果我足夠迅速,現在還來得及,我和表弟便能得救。但我是絕對沒有這個勇氣的。叫做「事」的野獸在我印象中似乎是沒有邊界和實體的,我任何微小動作都會被它察覺,何況它收集了我們的氣味,我們被它標記了,最終都跑不掉。風從門口吹進來,我在被子里出汗渾身透涼。事再次進來,毫無意外將我那可憐的表弟叼走,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紮緊眼睛,鑽到被窩裡去,等那事來,就我現在的處境,它快點抓我走便是仁慈。從被窩裡我隱約感到外面透進微光,也有走動的聲音,走向我,我得救了。

氣息傾倒在我上方,我被事握住的瞬間,就睡著了,再也沒有害怕。我被從炕上拖下地,拖出門,拖進院子,拖走,像風箏一樣漂浮,最終被拖進事窖。我開始了做夢,在漆黑的窖里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裡我和事達成了和解,由於黑暗中我見不到事的利齒,長此以往不得不解除了警戒,夢裡我慢慢發育出應對事的機械素養,專註於自在,淡化事的陰影。這一覺我到現在還沒醒來,我仍在事窖的夢中,說現在也許不對,因為夢裡時間是虛構的,沒有所謂現在。恐怕,我也不會再有機會醒來,在窖中合法地說現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獵象手冊 的精彩文章:

TAG:獵象手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