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商務·北大

復旦·商務·北大

劉雨虹

到了年底，林中治辭職離開了老古，因為有人請他去講佛法。這時胡先生已離去，後來又找另外會計來接替他的工作。此時，書庫已整理有了眉目，會計也大致建立了制度。

這時在香港，來了一個復旦大學哲學系副系主任王雷泉，拜望了老師。具體情況不得而知，只知道由他介紹，復旦大學出版社想出版南老師的《論語別裁》。

當我知道這事的時候，已是春天三四月了。那天老師打電話給我，要我去上海處理有關《論語別裁》的一些文字瑣事。

因為復旦大學出版社要改成簡體字出版，書中的一些文字，也要轉變成大陸書籍的習慣用語，如「民國」改成「公元」，「水準」改成「水平」，以及一些想不到的意識表達等，都可能需略加修改。

復旦大學出版社的責任編輯是陳士強，他是哲學碩士，他將擬改的地方傳真到香港給老師審查，這樣做法原已進行了一段時間。後來老師為了省時省事，囑我前往，一次性解決，有問題時立刻相互討論，則比較方便。

於是我收拾行囊去了上海。

這次的上海之行，印象深刻。到了復旦大學出版社，參觀了他們學校的印刷廠。當我一走進廠房，著實吃驚不小！偌大的工廠，但見只有三個工作人員。有一個人慢條斯理地在裝訂，另一個人在遠遠的印刷機邊慢慢工作，另有一個女職員在織毛衣，其餘的多台機器都停止未動。

這個景象，在台灣或美國、日本都是看不到的輕鬆自在，我頓時領略到「大鍋飯」的真正含義了。我立刻說，希望我能在這裡工作，多舒服自在輕鬆啊！

中國是泱泱大國，長城也大，故宮也大，多數住房也大，所以對於這麼大的空曠稀疏機器排列的工廠，早已經習慣了。當時校方卻還渴望能蓋大樓，增加硬體設施。

相比之下，台灣太小了，擁擠不堪，像復旦這個工廠，在台灣就會增加十倍的使用價值。如果到了日本，更是可怕。東京有些辦公室，下班後改為八小時過夜的旅館，充分利用空間。所以地大物博的中國人，真是幸福啊！

閑話少說，我與陳士強一同工作了一天，就解決了文字的問題，記得接著要出版的還有《禪與道概論》，這本書復旦出版時，改名為《禪宗與道家》。

這次在上海，也認識了北京來的一個青年史平（現改名為史原朋），他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的，那時老師的著作尚未在大陸流行，史平卻獨有信心。

這年的秋天，我到了北京，順便談到《孟子旁通》、《老子他說》這兩本書的出版。我曾與商務印書館的編輯部門談過，記得是史平陪我同去，商務表示有興趣，但要看完全書再定。

過了幾天，我得到了婉拒的消息。因為那時南老師的書尚未在大陸流傳，我猜想商務是怕銷路有問題，故而不敢嘗試。

不久我從另外管道得知，商務把這兩本書送到某大學哲學系一個教授處徵詢意見，這位教授加以反對，理由不詳，以致造成商務的婉拒。

後來我到了香港，曾問老師是否曾與這位教授結怨。老師說他不知道，至於別人為何怨他，則更不知道了。總之，老師並不以為意，一切順其自然而已。後來這兩本書是由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出版的，再後來曾由復旦出版。

那次在北京，還另有一樁事，必須提一提。聽說北京大學圖書館的研究員陳秉才先生，已經把南老師的《靜坐修道與長生不老》一書，用團結出版社的名義，印了五萬冊，正要發行。

我知道以後，就到北大圖書館去訪他。我開門見山地就問陳先生，為什麼未得老古或南先生的同意，就私自印行？這是侵犯智慧財產權的。

陳先生也是讀書人，他和其他幾個人合作，因為愛好這本書，於是就借了些錢，印出來了。他對我的問題，回答得很妙，他說：王紹璠答應他們印的。

我說：「王紹璠雖曾是老師的學生，但是這件事他並不代表老師，你們也不研究清楚，就聽信了他，是為什麼呢？」

我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來老師給我的授權書（全權代表老師辦理大陸授權出版合約）給他們看。

陳先生的回答更奇妙了，他說：「我們不知道老古的地址，無法聯絡呀！」

我說：「老古的地址和電話不是都印在這本書上嗎？你要知道，老古是可以告你們侵權的。」

陳先生大概是無辭以對，索性說了一句更更奇妙的話，他說：

「如果有了麻煩，我們就找王紹璠算賬。」

我聽了他的一連串回答，真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但是既然承認是他們印的，又是因愛好才起意，只好從情理解決。於是先拿了一本書寄給老師看。老師很快有了回應，打電話給我說：「錯誤百出，把五萬本統統燒掉！」

這真是一個難題，要燒這五萬冊書也是一個大工程啊！陳先生這個讀書人投下的錢又怎麼辦呢？真可憐啊！上了王紹璠的當。這時不免想起了從前老師說過的話，王紹璠是「糊塗克圖」，他不知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後來，不得已囑他印一張勘誤表，我還幫他推銷這本書呢！

本文選編自東方出版社出版的劉雨虹先生著《禪門內外——南懷瑾先生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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