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意外，是放棄自我

最新 02-08

文李增芬

配圖《被嫌棄的松子一生》

10年前，第一次見阿峰，在寧靜的公園裡。一個夏日，他背著雙肩包，侃侃而談，分享工作和生活，才華和激情完完全全呈現於我眼前。談笑間，人生的憂愁和顧慮灰飛煙滅。

詼諧幽默，出口成章，純熟的語言表達能力，豐盈的文字基礎，嚴謹的知識結構，廣博的見聞，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個文藝青年的人格魅力。

10年之後，我再次見他，在他家裡。一個寒冷的冬日。他少言寡語，不苟言笑，甚至連招呼都懶得打。默默的買菜做飯，花2個小時做了滿桌子的菜，吃起來卻沒了滋味，難以下咽。

曾經他對我說他對菜很有研究，很擅長也很喜歡做菜，我想他做的菜應該可口鮮美。

事實多多少少有點意外。

他和菜的關係變得如此陌生是不是另一種他和自己的關係？

我不由得打量起他，30歲到40歲，應該是男人最成熟輝煌的階段，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十年，在這不短的時間裡，足夠讓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足以失去與自我的鏈接。

通過聊天才發現，我感受到的意外來得那麼合理，就像一棵樹，在成長期間受了傷，註定不會參天，更無法抵禦風雨。

為了愛情，他放棄了工作，從一個北方的城市轉到南方，他全身心的守護愛情，在家陪愛人，至此，再也沒有在外正式工作過，儼然成了一位家庭主男。失去經濟能力，要麼是靠父母救濟，要麼是靠愛人工作，他躲在小屋裡看自己的書，「享受」小日子的平靜。

他不曾講過他對這種生活的感受和想法，但之前之後判若兩人，也許在看起來安逸的生活中他活得並不輕鬆。

我也有過一段失業的經歷，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整個人處於異常恍惚的狀態，頓時失去了人生的意義。人之價值並非全部存在於人際關係中，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和獨立的經濟收入，很難有滿足的自我價值感。

沒有工作的自信，就像冬日裡被霜打焉的菜葉子。

試著在關係里去找存在的感覺，由於自我價值感的缺乏，無法找到充盈富足的力量，還可能讓伴侶無法承受生命之重。

工作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自我的缺位，也避免了漫漫時間長河裡的空虛和無聊，反而在創造價值的同時增加了我們承但責任的能力。

阿峰很少談自己的感受。也許我所感受到的意外在他看來是冥冥之中的註定也未可知。

就像我的概率論老師講的，你偶爾過馬路穿紅燈可能沒事，但如果每次過馬路穿紅燈一定會被撞。

在無數偶然積累之下，已成必然。

阿峰放棄了工作，無異於折斷一支翅膀，而後在感情里放棄談自我感受，為關係所創造的價值遠遠不及對方時，關係失衡，使得自己成為弱勢的一方，折斷了另一支翅膀。折斷雙翼的鳥要想自由高飛只能是妄想，也就無法再談婚姻愛情中的平等和尊重。

放棄自我的愛，無法承受太陽的暴晒，無法經歷風雨交加後的暗夜，即使尚存，也只是留下一副傷痕纍纍的驅殼。

從放棄工作，放棄熟知的朋友圈，到放棄親密關係里的自我感受，到最後放棄自我。經歷一系列的喪失，終將活成自己也不認識的模樣。

完全將自己寄託於別人，內心封閉，卻又渴望他人能夠看到自己，就像周而復始的循環，越是這樣越在關係里傷害越深。

事實上，放逐自己，就放棄了內在的自我動力，也放棄了從關係里滋養自己的機會。就像愛、關懷、尊重來敲門，你一直不在，家門緊閉，你不相信自己能夠獲得這些友好的朋友，門就自然成為你們之間最大的障礙。

就像電影《被嫌棄的松子一生》里的松子，其短暫的53年生命里，沒有一天為自己活過，兒時父親把愛全留給了妹妹，缺乏家庭溫暖的她在成年後尋找極度缺乏的愛，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愛究竟是什麼。為學生撒謊自己承擔責任，忍受男友的暴力，為男友翻牆摔瘸腿，到最後絕望的放棄自己，成為臃腫不堪的「瘋女人」，「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意外的結束了她這悲涼又讓人想要憐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