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出場的時候，丫鬟為什麼可以笑著叫他的小名？

賈寶玉出場的時候，丫鬟為什麼可以笑著叫他的小名

陳能雄/文

林黛玉初入榮國府，步步留心，她細心打量賈府女子的言行舉止，見識了王熙鳳和賈寶玉兩種截然不同的出場情景。王熙鳳才走到院子里，其清亮的笑語聲已經傳到裡屋。丫鬟婆子們像是站在衙門公堂之上，個個屏住呼吸，表情端莊嚴肅，恭恭敬敬地侍立邊上，不敢亂髮一聲。這個情節顯示王熙鳳在賈府中的顯著地位，她要經常對僕人們發號施令，就有必要劃清主僕之間的界線，僕人們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下，對鳳姐有很深的敬畏之感。

而賈寶玉出場的時候，廳堂里仍舊有賈母這個大人物在，而丫鬟卻進來笑道：「寶玉來了。」丫鬟不僅是笑著回話，還直呼寶玉的小名，似乎不怎麼尊重這個「寶二爺」。她們見了林黛玉還要尊稱一聲「林姑娘」，對自己的本家小主子卻這麼隨意，難怪林黛玉會暗想寶玉到底是怎樣一個涎皮賴臉的男孩，以致於丫鬟見了他都嘻嘻呵呵的，沒有主僕之間的規矩。

為什麼丫鬟向賈母回話時，敢笑著叫寶玉的小名呢？這不像豪門貴戶的規矩啊。我個人覺得有兩個原因：

一是賈寶玉是個生性隨和的人，沒有主子的架子，他經常和丫鬟們一起玩耍，猶如姊妹關係。丫鬟們和寶玉在一起說說笑笑，沒有多少忌諱，並不怕賈寶玉這個榮國府的小爺，而賈寶玉也不需要別人害怕自己。按照賈府的規矩是僕人都畏懼主子，弟弟都害怕哥哥，庶出的都敬畏嫡出的。賈寶玉為人和善友愛，他不想受那麼多條框規矩的限制，不想把主僕關係區分得太明顯，更不想兄弟關係變得疏遠。弟弟賈環是庶出，他在自己面前已經有一些自卑感了，自己何必再用賈府的規矩去轄制他，這不是讓他更傷心嗎？

賈寶玉在丫鬟面前不會耍主子脾氣，對她們很寬鬆包容，有些頑皮淘氣的丫頭在他屋裡玩鬧，搞得房間亂糟糟的，他也不怎麼計較。丫鬟見了他也沒有多少拘束，可以隨意玩笑，有時候她們甚至敢拿寶玉取笑，並不怕他會為此惱怒起來。比如有一次賈政傳喚寶玉，賈寶玉垂頭喪氣地走到王夫人的屋子外，金釧兒、彩雲等丫鬟看到他戰戰兢兢的樣子，覺得挺有意思的，都抿著嘴笑。

這要是換成是賈政、賈璉等人，她們怎麼敢隨意發笑，這不免有蔑視主子的嫌疑。其中，金釧兒最「放肆」，在寶玉心裡惴惴不安的時候還故意打趣他，問他吃不吃嘴上新擦的胭脂嗎？顯然，在金釧兒眼中賈寶玉是個和氣可愛的小主子，像個鄰家男孩，更確切的說是她把寶玉當作好朋友。而賈寶玉也把丫鬟們當作朋友，成天和她們混在一起，嬉笑無忌，好像他是丫頭錯投了胎。

丫鬟們在賈寶玉面前比較隨意，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賈母疼愛寶玉，施行放養的教育模式，對他管得比較寬鬆，允許丫鬟們可以和他自由玩笑。試想，賈寶玉性格再隨和，和丫鬟們相處得再融洽，倘若不是賈母的默許，丫鬟們怎麼敢當著賈母的面笑著說寶玉來了？賈母認為丫鬟們對賈寶玉畢恭畢敬的，反而會讓寶玉的生活中缺少玩伴，她不想賈寶玉受到過多的管束。有時候，賈母和賈寶玉、賈政等人坐在一起時，寶玉害怕父親，不敢說笑，賈母就會找個借口打發賈政離開，為的就是給寶玉營造一個寬鬆快樂的環境。

丫鬟們可以直呼賈寶玉的小名，這個也是賈母授意的。賈母擔心寶玉過於嬌貴，不好養活，她除了讓寶玉到寺廟中認一個寄名的乾娘之外，還派人把賈寶玉的小名寫在紙上，拿到外面張貼，讓販夫走卒、 農人樵夫隨便喊叫。這樣子賈寶玉的小名就與普通小孩的名字差不多，他的命運就不會那麼嬌嫩，促狹鬼也不會暗地裡使壞。

這個道理其實和劉姥姥給王熙鳳的女兒起名為巧姐是差不多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在農村有個風俗，就是父母常常會給自己的小孩起一個阿貓阿狗的小名，名字叫得低賤了，小孩反而無病無災，健康成長。在民間有一種說法是，小孩子身份低微，萬不可受別人的跪拜，倘若有人朝某個小孩下跪，會認為很不吉利，這是損別人的福壽。

而賈寶玉自小養尊處優已經佔了很大的福祿，要是丫鬟婆子們還左一個右一個地稱他這個小孩為「寶二爺」，就會把寶玉寵得太過嬌嫩了，反而了不利於他平安成長。是以，當林之孝家的有一次叫賈寶玉為「爺」，就被賈母說了一頓。

再則賈母、王夫人是長輩，賈寶玉是個小輩，丫鬟們在向賈母、王夫人回話的時候，老是說「寶二爺幹啥去了」、「二爺又怎麼了」，乍一聽就像是賈寶玉才是賈府最大的爺們，資格比賈母、王夫人還老，這個反而不好。

賈寶玉常與丫鬟們姊妹相稱，他不會去管制丫鬟，丫鬟們也樂於接近寶玉，在他面前也比較放得開。再加上賈母希望賈寶玉快樂自由地生活著，允許他和丫鬟們適當地說笑玩耍，所以，丫鬟們才會在賈寶玉進來給賈母請安的時候，笑著稱呼他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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