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會想念你，像那年一樣
窗外風雪再大
也有我陪伴著你
全文字數：284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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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小時候跟著媽媽認識婆婆的，記憶中那年的婆婆剛過五旬。在我眼裡還是個精神抖擻，幹勁十足，拿著鋤頭在艷陽烈日下鋤地的中年婦女。
可人總是經不住時間的歷練，我們從襁褓中重生又在時光的雕琢下日漸消沉。
距離上次見婆婆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依稀記得去年回家和媽媽去看婆婆的時候，著實嚇了我一跳，原本瘦小黝黑的她似乎變得更加的瘦小，歷經滄桑的粗糙的能看得到皮包骨頭的雙手拉著我的手對我噓寒問暖，問我過得好不好，可以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嗎，又說一年沒見你又長大了很多。我總是聽不得老人這樣的話，忍不住側著臉哭出聲。
在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忙顧不上照顧我，就把我送去農村的婆婆家。正值春天過渡到夏時節，婆婆白天都要忙著去很遠的田裡鋤地，等到日落才會回家。留下我和舅舅家的哥哥每天一塊玩，兒時的農村真的很歡樂，每天都有小孩子成群結隊在麥場叫喚，男孩子在很高的土堆上跳下去比試，或者是玩鐵環，似乎一塊土也能玩的不亦樂乎。
我跟著哥哥整天爬上爬下，到處亂跑。婆婆鋤地回來的時候站在大門口放大嗓門叫我回家。那時的麥場很大，日落的時候我就爬上最高的麥堆看著落日笑，回頭對著婆婆大聲喊：我馬上回來。然後蹦蹦跳跳的向不遠處等我的婆婆跑去。
我也跟著婆婆去過田裡，記憶里那時去田裡差不多要走三四十分鐘的路程，田地的旁邊有很多果樹，很多農作的婦女都會帶著孩子來，於是大家爭相上樹摘果子，小夥伴一個比一個上樹靈活，幾乎是我稍不注意眼前站著的小夥伴瞬間就已經蹲在樹枝上嘻嘻哈哈叫著我的名字，朝著我扔果子。
玩累的時候，我們一群小孩就在樹下坐著。遠遠看見婆婆頭上包著白色的毛巾在幹活，間隙又會過來問我餓不餓，她在出門前就已經給我準備好了乾糧和水，說你累了就自己去拿著吃，婆婆顧不上你。我笑嘻嘻的看著婆婆點頭。
那年的中午總是艷陽高照，我卻感覺很涼爽，反而遠處的婆婆早已汗流浹背還時不時回頭看看我才放心的繼續幹活。我總是在婆婆回頭的時候跳起來沖她招手，她點頭示意我。
幾個月之後，媽媽來婆婆家接我。我哭著說不走，卻不知怎麼還是被強硬塞進車裡，我趴在車窗上一直在哭，一直哭，彷彿走了就再也見不到婆婆了。婆婆站在大門口沖著車走的方向招手，眼淚模糊的我看著那個瘦弱的人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哇的一聲又哭出來。
大一點的時候，我假期去看望婆婆。那年婆婆總是在茶餘飯後帶著我去村子裡曬太陽。一條很小的街道上坐滿了人，老人年輕人小孩，簇擁在一塊，大人們相互聊天，小孩子嬉戲打鬧。落日的餘暉很溫暖。那年婆婆總是把我擁在懷裡，笑臉嘻嘻和旁邊的另一個老奶奶聊著天。
後來我時常想起那段日子，我和婆婆一塊曬太陽，婆婆總是向別人介紹著我一臉開心。落日柔和的光緒照在小街上，融化著每一個人的心。想起中學時學過一篇古文《大同社會》那年的村子裡宛如書里說的那般，人人善良，世界溫暖。
每次離開婆婆家的時候，我總是不可避免的會哭，看著車從村子裡漸行漸遠，遠處青色暗黑的山脈，瞳孔里像是被蒙上了一陣霧氣，嗆得我直流淚。
後來我喜歡上了旅行，總是走走停停，在火車上，在飛機場，從一個熟悉的地方奔赴另一個陌生的地方，每一次離開的時候還是會哭。
我時常在想：我是捨不得那裡的人還是那片地方。
我不知道，又或者都有。
這世界這麼美好，我總是想用哭的方式來記錄這片土地我曾經來過。
時光流逝，它不管你做沒做好準備，也不管你是否過得好，反正時間滴滴答答，日子一天天流逝，我總覺得時間的悄然而逝要快於沙漏。
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忙，見到婆婆的次數更少了。好像我每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會更瘦一點，臉上的褶皺也變多了，包括粗糙的手上都多了幾道時光殘忍的留下的刻痕。我總為此而感傷，卻又無可奈何。
我之前不願接受悲歡離合，現在也是。這似乎是一件很痛心的事，腐蝕著我們僅存的溫暖和善意。
最近一次和婆婆聯繫，是媽媽用視頻讓婆婆和我說話。視頻的那頭，婆婆好像又瘦了很多，年邁的人總有著讓人無法疼惜的溫情。可很多話是不能說出來的，我問婆婆身體是否還硬朗。婆婆眯著眼睛笑，說還好。又問我什麼時候能回來。我說很快了，等我回去就看你去。婆婆又是笑。
上學的時候，我總是問爸媽什麼時候來看我。
我爸回我，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然後我抱著手機就哭出聲來。
我爸總是不問緣由，直抒胸臆。
我也不是想問他們什麼時候來看我，其實我是想家了，想有父母在的家。
兩年前，姥爺患病離開，我去婆婆家的時候，瘦弱的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在忙碌，只有她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屋子的角落裡，一聲不吭。
我走上前，摸著她那雙被歲月洗禮的雙手，哭出了聲。婆婆拍著我的背說：傻孩子，人活到最後總歸是要離開的，不哭，不哭。
婆婆安慰的話語，卻讓我更加的難過。
那之後，說著要陪著婆婆相守的人離開以後，婆婆獨自守著偌大的院子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偶爾會有兒女前來探望，拿著米面蔬菜問候幾句，呆不了多久就離開了。
婆婆送兒女離開後，站在大門口望風。沒有人知道年邁的老人在看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突然熱鬧過後的寂靜才是更加可怕的孤獨。兒女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孝心變成了他們生活里無愧於自己的一部分，卻不能相伴左右。
爸媽來看我的時候，我問媽媽：你不是要帶婆婆來嗎？
我媽搖頭說：臨走時老人家改變了決定，說院子里的貓貓狗狗沒人看管，怕餓死。
婆婆總是很少出遠門。
婆婆養了一隻貓一條狗，因為婆婆害怕孤獨，卻又不得不一個人孤獨。
我不知道婆婆是否能和孤獨的自己和解，可能會，可能不會。
婆婆不是害怕貓狗餓死，她是放不下自己的心結。
婆婆總是站在大門口向遠處看，我曾經陪著婆婆站在大門口看，我看到的只是遠處烏黑的山連山的空闊和一望無際的天空。
後來，我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圖書館一個人走走停停，我才切身體到所謂孤獨。
而我的孤獨和婆婆的孤獨是遠遠無法相比擬的。
婆婆不是等，而是在守候。
她害怕她走後，她的他會孤獨。
所以她寧願陪著他一起守望孤獨。
媽媽和我說她時常回去探望婆婆，可住不到三天就無聊的呆不下去了。我問：婆婆一個人住這麼久怎麼呆下去的。媽媽說：因為婆婆習慣了。
人一旦上了年紀之後就會很輕易變得無比孤獨，但最終還是學會了慢慢和孤獨和解，然後享受孤獨。
我坐車從鐘樓返回的時候，一路見到的都是老人，曾經也是少年的他們如今步履蹣跚，儀態佝僂。我想起了婆婆。我好像也成了看過一個人從年輕到年老急速衰退的見證者，我害怕這樣的記錄，儘管這是我們每個人不得不要去經歷的一個階段。
我的心還沒那麼平靜。
我們應該以什麼的方式度過這樣的一生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標籤化的我們變得突兀起來。
我還沒做好接受的準備，卻又被一天又一天的情緒落差湮沒。
和婆婆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變得格外的平和。
心會從城市的喧囂一點一點變得歸於像兒時的村子一樣的平靜和溫暖。
思緒不在凌亂，很多我們認為特別重要的事並沒有那麼重要。
反而那些細枝末節該關注的事被丟棄然後很難想起。
不該是這樣的。
我又在想：反向度過的生活，會不會好一點呢？
我得不到答案，生活時而無所適從，時而豁然開朗。
我想念那年麥場奔跑的我自己，卻深知此去經年再也回不去了。
END
2018 / 02 / 07
我想起了我的婆婆，儘管在我一出生就認識了的中年婦女。
我看著她從一個健朗的中年人走向晚年。
一個很善良，話不多的人被歲月稀釋歷經滄桑，聽力漸漸不清晰，我們說話的聲音總要變成大喊她才能聽得到。
我為此而難過卻總哭笑不得。
婆婆總說姑娘你要照顧好自己，開開心心的。
我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想到我的婆婆，想到她總在對我說希望我好好的。
她值得被善待，她應該被善待。
寫這篇文字前，我想過很多事情，記憶瞬間被喚醒，恣意橫流。
文字只能寫到這，也只有這麼多。
有個哥哥對我說，他很喜歡現在改變的我，喜歡開開心心說話犀利的我，他希望我能這樣生活。
我說我應該感謝你。
他驚訝，似乎覺得我在說笑。
我說並不是，感謝的話可以寫幾千字可我不能寫。
我回復他：我們關係透明彼此默契，有的話是不需要說的。
想要感謝的人很多，陪伴我的人，守護我的人，我遇到過的陌生人，給過我幫助的人，是這些人一點一滴變成了現在的我自己。
見字如見面！
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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