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憶奶奶

"其實任何人，在經歷時，都不會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我一直都說上天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無論生活給予你多少苦難總會有一個人會彌補生活對你的所有虧欠或友人或愛人或親人。而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個人便是我的奶奶一位70歲溫暖我一生的老人。

得知奶奶的身體情況後，還在吃午飯的我聽到消息時許久沒能反應過來，眼淚滴到碗里，嘴裡像是一口一口地吃著石頭，咽到肚子里，疼痛難忍。

那天我花了很長時間來平復心情，夜裡走了很遠，在醫院裡最偏僻的一盞路燈下和奶奶通的視頻，視頻里的奶奶形容枯槁，臉有些浮腫，消瘦的身軀落在白色的棉被裡，像一片枯萎的落葉。

誰也無法想像在此一個多月前，奶奶還能走很遠的路，還能殺雞，張羅一桌子飯菜。

我控制著快要崩潰的情緒，和老人說她的感冒休息幾天就好了，我很快就會回去看她，奶奶嘴巴在顫抖，吃力地和我說她已經說不出話。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燈火朦朧，整個黑夜都像是在哭泣。

父親和二姑兩天後帶著奶奶來到鄭州我早已無心上班專心陪著奶奶，讓父親和姑姑都回家了，她每咳嗽一聲我的心就會揪著狠狠的疼一下，攙扶奶奶上廁所的路我雙臂抱著她，生怕被別人拉走的感覺，她是我的，誰都不允許動。此間我為奶奶洗腳，一口一口喂她吃飯，我多想再給我十年甚至五年時光陪伴她。

一周後奶奶出院回家了，我帶著崩潰的心情上班，每周休息我都匆忙回家，因為我不知道還能愛她多久......我不知道哪一眼是最後一眼...........

我走到她身邊時，老人家忽然就醒了過來，呼我小名，說話聲意外地清晰，面容也彷彿恢復了往日的精鍊的模樣，我走上前，看到淚水在奶奶眼裡打轉，我難過的說不出話，只是握住奶奶那像枯木一般的手。我曾以為當時奶奶會和我說很多話。

接下來的八個月，全家盡心儘力地照顧奶奶，尤其爺爺。

我經常將奶奶擁入懷中，奶奶在清醒的時候俯在我耳邊說我太善良太痴傻，不要委屈了自己。我知道奶奶放心不下我的終身大事，奶奶病重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只是靜靜的躺著，我握著奶奶的手，親了親她的臉頰，依舊是淡淡的皂香味，我像小時候那樣，緊挨著奶奶躺下，深深的呼吸，想把那熟悉的味道刻在心裡，我像親吻孩子般俯身吻她的額頭。

奶奶獃滯的目光看著窗外的天空。兒子，女兒，孫子，輪番上前呼喚，卻始終沒有奇蹟發生，取而代之的是杜冷丁以減輕老人的痛苦，所有人都知道奶奶已經無力回天，圍坐在病床四周，內心充滿自責與無力。

老人家曾說過想要活得久一些，每次去看病，醫生讓吃的葯都會按時按量吃。無奈天不遂人願，還沒等她閑下來，便匆匆結束了這一生。

2016年8月16日，農曆七月十四，奶奶永遠離開了我們。

回到老家，看到家族裡平時聚不齊的人都回來了。我越過眾人寒暄的臉，看到奶奶靜靜地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一如以前，面容安詳。我慌忙中喊奶奶，她還在呼吸，卻並沒有馬上哭出聲來。可奶奶怎麼也不理我了，我總疑心，奶奶會醒來，再拉著我的手喊我的名字。然而，奶奶這次是永久的睡著了。

為奶奶守靈第三天，我跪在奶奶的像前，巴著棺材哭的渾身顫抖，站不起來。妹妹不知哪來的力氣抱我起來了，奶奶下葬那天，弟弟捧著奶奶的遺像走在隊伍的最前頭。照片沉甸甸的，捧在胸口，非常溫暖，就像懷抱著奶奶一樣。很多人遠方親人不解我們三個為什麼那麼傷心，因為我們是奶奶餵養大的。同時也盡到了教育義務。

我陪著奶奶睡了七天，出殯前一天，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陪著她，躺在靈棚，雖然被泥土路上的石子茛了一夜，我知道這是最後一夜了，直到下葬那天，棺材被移起的那一刻，我才發了瘋的崩潰。我和妹妹追著靈車，多希望它慢一點，我還能陪奶奶多一秒。

我曾經以為到了這個年紀能夠坦然面對人的生老病死，卻終究抵不過失去至親的悲痛，痛苦讓我感到窒息，在奶奶的水晶棺前嚎啕大哭。

我想，這不過是是所有人的歸宿。心想奶奶只是到站下車了。

又如同"起風了，唯有努力生存"，回憶起奶奶最後的話語，那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肚子餓了要吃飯，雖然淺顯，卻是生活的本質。

那天夜裡，夢到了奶奶，老人站在老家的門口，像往日一樣，笑的很慈祥。人在擁有的時候，從未想過失去，可生命就是這麼無常，錯過了什麼，就如同失去了什麼。

奶奶出生於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幼年失學，家貧無依，三餐難顧，糠萊充饑。苦難培養出她堅韌不拔、吃苦耐勞、艱苦樸素、勤儉持家的優良品質，"......20歲與爺爺組成家庭，夫妻相敬，一生歷盡艱辛。爺爺是村裡會計，家庭內外之事，奶奶一肩挑起，上敬老人，下顧兒女，柴米油鹽，縫補漿洗，養雞養豬，種地碾米，睦鄰友愛，德頌鄉里.....老人家非常的善良，從不與人吵架，一旦對方有了火氣，奶奶就會自己打住不說，寧可自己吃虧.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奶奶為把我們健康成長費盡心血。奶奶一生養育了六個孩子，父親，三個姑姑，我和弟弟。她把母愛在每日的縫縫補補，洗洗刷刷中毫無保留的傾注在我們身上。

"......常言道，一個好女人，興旺一家族，家有賢母，五代其昌。奶奶功不可沒，父親說，他讀書時家裡曾非常貧困，曾經有段時間想要放棄，回到家中，奶奶給了他一抓花生，讓他要好好讀書，奶奶從不會說什麼大道理，但是她的質樸和真實卻讓父親堅持了下去。

奶奶的臉上一直洋溢著慈祥的笑容。奶奶沒有上過學，沒有受過什麼教育。但是她的言談舉止卻一直給人一種知書達理似的氣質，以至於與她有過交集的人，不管是熟悉的親戚還是剛認識不久的人都會對她產生好感。

奶奶一輩子都樂善好施。小時候，我們不懂事，看見討飯的來了，就趕緊回家把門拴起來。來不及拴門就粗暴地追趕討飯人。奶奶要是在的話，她就堅決不容許我們那麼做。她不但給他們米，還總會找些吃的給他們。同時嘴裡還客氣地對他們說:"對不住啊，家裡條件也不好，就只能給你那麼多，要不，你再到下一家看看"等討飯的走遠了，奶奶總會耐心對我們說教，教導我們凡是那些出來討生活的人，肯定都有萬不得已的苦衷，人這輩子，誰都有碰到個難處的時候，求上門了，能幫就幫一下。

奶奶，您沒有文化，教育子女全是以身作則；您不會講大道理，只能經常給我們嘮叨"不許偷別人家的東西；不許罵髒話；不許和別人打架；不許和那些混混在一塊玩；好好學習，只有學習才有出息；認真工作，不要偷奸耍滑；吃飯不要吧嗒嘴巴，筷子不要在菜裡面亂挑；坐著的時候，不要抖腳"雖然都是小事情，可無不蘊含著人生的大道理。

奶奶，您愛乾淨，最看不慣邋遢的人。您的衣服樸素，不華麗，但是絕對乾淨。人生的最後階段，您但凡能夠自理，就將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對於村子裡不愛乾淨的人，您眼神中的輕蔑，隨時表現的坦坦蕩蕩，您將內心中看不起他們的想法表現的淋漓盡致。但是，對於乞討者，您好像又不嫌棄了。邋遢的乞討者走到門口，您也讓他們使用自家的碗筷。為此，我還生了您好久的氣。

奶奶，您一生清貧，勤儉持家，守在三尺灶台，從早到晚，終其一生。您不愛出門，不理解逛街，，大城市的繁華與喧囂，您是從沒有體會。經歷過舊社會的您，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紅的外衣、漏腳的涼鞋，還有活力四射的廣場舞，離您是那麼的遙遠。固守平淡，安於貧窮，是您一生的寫照。

奶奶去世後，我收拾奶奶的卧室，奶奶用過的東西還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裡，陽光透過紅色的窗帘照進奶奶的小屋，本是溫暖馨喜的顏色，卻凝固了時間，寒噤著人心，人去屋空，時間永遠定格在奶奶離開的那一刻。竹框里放著捺了一半的鞋墊，上面別著一根帶線的針，旁邊放著捲成了一捲兒一捲兒的碎布塊兒，我們家大大小小三四十口人，每個人都有奶奶一針一線縫下的鞋墊，每個孩子都有奶奶用花碎布一塊一塊拼縫的小褥子，爸爸不讓奶奶做這些，心疼她，時光聯合病魔帶走了我親愛的奶奶，就像秋天被風吹落的葉，一生枝葉軀幹血脈相連，早已習慣了互相的陪伴和眷戀，卻無可奈何歸於一方塵土是重生？還是輪迴？我總覺得奶奶還在，她從不曾離去，她只是換了個地方換了種方式跟我們在一起，春天盛開的花，夏天吹來的風，秋天閃爍的星，冬天飄揚的雪，其中的朵朵絲絲顆顆瓣瓣，都有奶奶的身影現在回到家，推開大門，還是習慣往門樓那裡張望，還想叫聲奶奶，告訴她，我回來了。

奶奶，我回來了，我多想再為您晒晒被子，讓您在夜晚睡的安穩舒適，我多想再帶您泡泡熱水澡，給您搓搓鬆弛皺褶的背，我多想再給您剪剪指甲，雖然它們堅硬厚重不聽話，我多想再陪您坐在初冬的院子里，曬著太陽給您剪理白髮，我多想您再用那雙磨砂的手掌給我搓背，我多想再躺在淡淡的皂香味里，聽您講老古時的故事，我多想再喚一聲"奶奶"，再聽一聲熟悉的應答

時光是溫柔的強盜，送你一年四季的光陰，許你天長地久的承諾，給你假如有來生的誕幻不經，卻在你守著親情，愛情，友情打盹的時候，偷走了你最珍貴的擁有，留給你心空的幻影，你的餘生終將缺失一角，錯過的，路過的，離去的

沒有奶奶，就沒有我們全家幾十口人的今天，奶奶是根，滋養著我們下一代人的成長，收穫的是幸福，留下的是思念！

-----感恩我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