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焚稿一次淚盡而亡，可林風眠的全部畫稿被毀過兩次……

最新 02-09

人生有多苦，生命就多強

文/看雲起

第一次知道林風眠是因為老舍先生的那首詩：「大雨洗星海，長虹萬籟天；冰瑩成舍我，碧野林風眠。」寥寥20字把8位文藝家的名字，湊在一起，餘味無窮。這首詩最後提到的林風眠，我當時只知道是一位著名畫家。但對他的生平及畫作卻一無所知。

直到看了幾篇寫他的文章及電視紀錄片，才知道，林風眠，這個名字背後隱藏著一個偉大的生命，他的頑強堅韌，令所有人肅然起敬。

文革期間，寫這首詩的老舍先生自殺了，答應給林風眠寫傳記的傅雷先生也和妻子雙雙自殺，但林先生卻承受住了精神肉體的雙重摺磨，他說：「我絕不自殺，我要理直氣壯地活下去。」

俗話說人生最不幸的三件事莫過於：幼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而林風眠六歲時就和母親永遠分開了。他的母親美麗聰明，但在家裡卻沒有地位，也不愛他的父親，母親和染房的青工私奔，抓回來差點被族人用汽油燒死。林風眠持刀拚命護母，最後族裡人商量著把母親賣了。之後就下落不明，林風眠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

林風眠長大後，娶了至愛的女子羅拉為妻，羅拉是德國人，學化學的，據說還是貴族出身。林風眠人生的幸福時光不到兩年時間，悲愴的事情又發生了，羅拉生下一子，不幸染病離世，嬰兒也於幾個月後夭折。二十五歲那年，他又經歷了人生最不幸的第二件事，未到中年，青年時就喪妻喪子。

林風眠的第二任妻子是法國同學愛麗斯?華丹。他們順利相愛，順利結婚，一起回到中國，並生了一個洋娃娃般的乖巧女兒蒂娜。林風眠愛妻子，也非常疼愛女兒，他們在一起度過了相對平和的十年美好時光。之後，人生的動蕩再次開始，為了保護母女二人，林風眠把她們送來送去，不是讓她們回法國就是送她們去異國投奔親戚。而他自己一個人留在國內，他和妻子如牛郎和織女，不，牛郎和織女每年還可以鵲橋相會，而他們夫妻分離的時間動輒數月，數年，最長的一次竟然是二十二年！

後來，78歲高齡的林風眠，從香港特地去巴西探親，轉機四次，飛了四十多個小時，看望了一次闊別22年的妻子和女兒。之後不久，妻子和女婿相繼離開人世，有生之年，他也再沒有和女兒團聚過。

除了人生最不幸的這三件事，他還經歷過兩次慘痛的毀畫事件。他的畫稿，他全部心血凝結而成的作品，一筆筆畫成的作品，如他的孩子一般呀！第一次是在中日戰爭期間，日本人毀了他積攢半生的全部油畫，這些可恨的侵略者將他的畫劃開，竟然給戰馬當了雨披。

第二次是在文革時期，他視若珍寶的三千多幅作品，全部被用水浸泡，搗成泥漿，從馬桶衝進下水道。這次，是他自己親手將這些作品銷毀的，先是燒，後來煙大怕惹事，用水泡，用腳踩，用棍子搗，他的眼裡含著淚，心頭滴著血。

1966年8月16日，林風眠在學生潘其鎏的協助下處理自己的作品。他們先是把畫放在天花板與房頂的夾層中，折騰了一夜，但林風眠仍然感到不安全，擔心這樣做會罪上加罪。林風眠自己又從天花板的夾層中把畫取了下來，把許多彩艷的人物造型，用剪刀剪成一片片，一段段。這樣還是處理不完，林風眠在無可奈何中，命潘其鎏將兩千多幅精心之作，浸入浴缸中，溶成紙漿，再倒進馬桶中從下水道沖走，直到下水道也阻塞了。學生捨不得，想留下其中的幾幅，林風眠卻很決絕，他說：我要親手毀了它，我還會再畫。」因為實在捨不得，他留下了一批作品，後來發現，樓下花園中有一個陌生的女人在監視，林風眠看情形不對，翻出了最後一批，他一直捨不得毀的傑作，沉進了浴缸。

1968年，他鋃鐺入獄，開始了長達五年的牢獄生涯，當時，林風眠已年近七旬。林風眠受盡凌辱，雙手被反銬，手銬幾乎都嵌進了肉里，就連吃飯時也不給解銬。飯菜倒在臉盤裡，老人就只能把嘴湊到飯盆前，去吃飯菜，如同豬狗一樣。　　漫長而難熬的日子裡，林風眠幾乎每天都能聽聞朋友們自殺的消息，可他說：「我絕不自殺，我要理直氣壯地活下去。」

從監獄釋放出來時，林風眠已是72歲的老人，當他拿起畫筆，他的生命開始重新盛放，從筆端綻放到畫紙上，一幅幅藝術品重新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