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塞外胡胡:五姑奶的小夾襖

塞外胡胡:五姑奶的小夾襖

五姑奶的小夾襖

塞外胡胡

秋後,新小米下來了,黃橙橙地帶著糠皮,拿手一摸,沾手上,一口氣吹出去,糠皮飛走了,小米圓圓地從指縫裡流出,顆顆粒粒顯得那般珍貴。

老太奶奶一邊巴拉著一叵羅小米,一邊高興地說:「有了這些小米,明年就不用吃棒子麵餅子喝棒子麵粥了。至少,有點米湯喝,我那老閨女和老兒子成天下小隊幹活,就不熬的慌了。」

正說著,五姑奶唱著歌從外面回來,一進屋看見這多小米,就驚喜地笑著問:「媽,今年的公分錢都領了小米了,那我的小夾襖呢?」

老太奶奶笑的眯著眼睛對五姑奶道:「我的老閨女,你別急,媽今年還特意給你贊了幾個雞蛋錢,撕一件小夾襖那是有的。我料著我的老閨女十七到八了,那個騎毛驢的張媒婆也快來了。」

剛說到這,五姑奶一撇嘴:「張媒婆,個老東西,我才不聽她的。」說罷一扭臉就走了。

老太奶奶一揚臉,看見五姑奶一出大門就向東拐去,趕緊追出去喊:「小五,小五,別去老單家,他單老二是個窮種,穿的是開花的小棉襖,腰裡紮根小麻繩,吃的是一肚子棒子麵。你就聽媽的話吧!」

老太奶奶剛追出大門,五姑奶就沒影了。老太奶奶不放心,就把臉貼在窗楞上偷著看,果然不大一會,五姑奶和單老二倆人就對對雙雙地去了南大溝。

老太奶奶這個犯愁,用盡了所有的法子想讓他們撥開,可就是撥不開。

眼看騎毛驢的張媒婆就要來了,老太奶奶想,我還是趕緊給老閨女做夾襖吧,做好了夾襖就找婆家,找中了就趕緊打發,不能給他們留有一分一毫的餘地。

看見新夾襖,五姑奶奶十分歡喜,一邊左右端詳老太奶奶給做的小夾襖一邊說:「媽,這淺粉線緹就是新鮮,你姑娘我穿上就是俊兒!」

老太奶奶笑眯眯道:「小五,你照照鏡子,看看你像什麼?」

五姑奶說:「像畫上的人唄,一笑倆酒窩,黑黑的大眼睛,長長的眼枝毛兒。」

老太奶奶搖搖頭:「不,應該像誰家的媳婦。張媒婆就要來了。」

五姑奶似有心又無意道:「她來她的,和我多大關係。」

老太奶奶想,我得想個法子把她鎖到屋子裡,要麼再出去跑,可怎麼好。就搓了麻繩沾了千層底,讓五姑奶坐在炕上納鞋底,一天一隻,除了三頓飯,再就是上廁所的時間能出去,否則,老太奶奶死死地盯著她。

五姑就坐在屋裡納鞋底。

冬天了,每天吃完晚飯的時候天不黑,五姑奶都要倚在被子邊上打個盹,老太奶奶見五姑奶睡著了,就悄悄走到東屋炕上,抽袋煙歇一會,直到摸湖點燈,熬一會油,又見五姑奶的屋子亮燈了,五姑奶在燈下納鞋底,老太奶奶算是放心地睡覺了。

天天如是。可是偶爾有一天,老太奶奶淘米做飯的時候,發現小米有點不對頭,就對小老爺爺說:「咱家的小米吃的可真費,光燒個飯湯喝就下去有幾斤了。不行,趕明我得拿秤稱稱了。」

小老爺爺說:「何必,一把米才幾個飯粒,你老稍微一張手,八斤四兩就進去了。沒事。」

老太奶奶一想也是,自己鬧什麼妖,若真的是小米少了,那肯定是自己有點心疼吃了。往年根本吃不到小米,今年吃到了,恨不能一個粒一個粒地數著吃,就是多喝了幾口米湯,還能嚼出幾顆米粒來。可嘆的還是小米太少,過年才打算吃一頓里外三新的小米飯,可知道,那得燒多少回飯湯啊!

於是她就把這打算告訴五姑奶:「媽的老閨女,你好好納鞋底,過年了,就吃小米飯,豬肉燉粉條新鮮白菜------」

五姑奶聽了這話,不但沒高興,反而趴在窗台上嗚嗚地哭起來,說:「等不到過年了,因為肚子有了單老二的孩子。」

老太奶奶一聽就差點暈過去,指著五姑奶說:「那你就嫁人去,但是,就算是嫁個偏房,也不能嫁單老二,單老二太窮,養活不了你。」

五姑奶不幹,說:「再窮也嫁單老二,單老二知道疼人兒。」

老太奶奶說不能,五姑奶就說能,而且馬上就嫁。說著就下地要走。

不知什麼時候,五姑奶給單老二做的新條絨布鞋,此時夾在胳肢窩下,老太奶奶往回拽,五姑奶就往回搶,娘倆撕撕吧吧,最後,五姑奶沒撕吧過老太奶奶,條絨布鞋拿走了,那件淺粉線緹的小夾襖就給搶了下來。

五姑奶在前面走,老太奶奶在後面追著罵:「你個缺德的小娼婦,我到底也沒看住了你,你到底跑到那窮種家去了。你給我記住,以後窮得要飯吃別登我的門兒。」

五姑奶走幾步一回頭,「我才不窮得要飯吃呢,我倆好好過日子,我們自己蓋房子,他好好乾活,我好好養雞養鴨,日子好著呢。」

老太奶奶氣病了,年也沒過好,正月了才從炕上起來,讓小老爺爺給她燒點飯湯喝,喝了飯湯,就坐起來,順了口的就罵起五姑奶。

開春了,五姑奶坐月子了,孩子一哭鄰居就聽到了,有的悄悄告訴老太奶奶說:「你閨女生了個大胖小子!精神著呢!」

老太奶奶沉著臉說:「什麼大胖小子,連口小米飯湯都喝不起,不餓死就是好的了。」

人們說:「誰也沒到人家的小廈子里去看看,反正單老二出來可是樂得屁顛屁顛的。」

老太奶奶一聽「單老二」這三個字,就氣的牙根疼。本來心疼閨女,一想就不心疼了。

有一天,老太奶奶想換件衣服穿,想來想去也沒有更好的,就想起五姑奶的那件線緹夾襖,就從柜子里掏出來,里外看看,臟不臟,洗不洗,突然,她發現五姑奶的夾襖里不知啥時候縫了一隻小兜,是用巴掌大的一塊花布縫上去了。她本能地就撕下小兜,發現小兜裡面有兩個螞蚱口子,順著螞蚱口子翻過襖里,巴拉巴拉地就掉出幾粒米來。

老太奶奶一看,就氣不打一處來,拿著夾襖就找到五姑奶的門前,指著五姑奶罵:「你個小娼婦啊!是不是把我的小米偷著搗鼓走了,你個黑心肝的狼崽子!」

五姑奶正給孩子餵奶,就撂下孩子出來和老太奶奶嚷起來,道:「我偷的是我那份,我知道跟你要你不給我。一個人四十斤小米,我連二十斤都沒偷回來,一個小兜一天晚上才裝兩把。這樣算起來,你還欠我二十斤小米呢。我就不要那二十斤小米,算是該你的,你該回去了吧。還嚷啥!」

正吵著,孩子哇哇地哭起來。老太奶奶拎著線緹夾襖就回來了。從此娘倆一刀兩斷。

這娘倆一個住在村東,一個住在村西,村子東半部分的人就說老太奶奶沒不是,是閨女太狠心;村子西半部分的人就說五姑奶沒不是,是老太奶奶太老道,閨女自己找個婆家有啥不濟。只為這個村東村西兩股子勢力口舌干戈此起彼伏,連小孩子都會說。

直到多年以後,小老奶奶當家把老太奶奶撥出來自己做飯吃,拿秤給老太奶奶一年稱二百斤棒子,一點雜糧都沒有,愛咋吃咋吃。五姑奶奶慷慨相贈,和其他四個姐姐給老太奶奶補夠了一年的嚼過,還多給了點雜糧。老太奶奶千恩萬謝,說老閨女當初最窮,如今頂數老閨女日子過得最好。老太奶奶拿出那件淺粉線緹小夾襖抱在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單老二從來也沒往丈母娘的跟前湊,這會湊過來,叫了一聲「媽!您別哭了,有我就餓不著您。」。

「唉!」老太奶奶答應一聲,眼淚嘩嘩地流。

塞外胡胡,原名:顧鳳霞 ,內蒙古赤峰市人,1966年出生,文學編輯,自由撰稿人。處女作《出嫁》,發表於《峰華》。

《鄉土作家》公眾平台

湖北省咸寧市文聯主辦

關注覆蓋全國各省市(包括港澳台)及海外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鄉土作家 的精彩文章:

范永光:寒冬臘月
劉衍:佛牆禪心

TAG:鄉土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