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位「娘直男」的故事：非議和懷疑，他們會如何化解這種矛盾？

最新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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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GQ 的人設宇宙中，我們曾給那些「掙扎在身份認同邊緣，既嚮往傳統意義上健碩的男性身材，又崇尚精緻生活，審美品味不錯，甚至有點龜毛」的男性群體，定義為「娘直男」。

在現實生活中，娘直男的特徵包括但不限於喜歡化妝、會賣萌、愛看傻白甜的韓劇、容易被女性當成閨蜜、說話溫柔、舉止優雅，可能會穿女裝、也受到過來自社會的惡意，經常被誤認為是 gay。

事實上，在父權社會中，受到不平等待遇的並不只有女性，還有很大一部分男性。由於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並不滿足社會對於男性的傳統期待。「長得秀氣就是娘」、「直男做美容就是不正常」、「和女生成為閨蜜是沒有性別意識的表現」……

這次，我們找了六位「娘直男」聊了聊」娘「這件事，其中還包括了你好奇的「女裝大佬」。他們一邊在自己的生活模式中自得其樂，一邊又遭受著非議和懷疑。當社會對他們的定義和他們對自己的定義發生衝突時，他們又會如何化解這種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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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叫女生北鼻就是聊騷？

北方人的那種豪邁我沒有，外形上，我連120斤都不到，平時對別人說話輕聲細語的。我在生活中講話都處於弱勢，別人說七分，我說三分。但如果論賤的話，我不一定會輸。現在年齡大了，我會刻意去壓制自己很 mean 的一面，不想給別人留下不夠穩重的印象。

我覺得自己是表演型人格。有一年夏天，我偷了女朋友的熱褲穿，我本身汗毛淺，腿型也挺好看的，露出整條腿也沒什麼問題。而且我的腰跟女朋友差不多，賊細。當時我走到街上，回頭率很高。很多人都拿看變態的眼神來看我。二十多歲時我還會戴美瞳、畫眼線，女友也會幫忙修，反正她百分百確定我是直男，賊直的。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女孩才好，但不是說因此會喜歡上男生。它只是一種假設，能給我帶來另外一種滿足感，那種滿足感不來自於我成了女生，而是我作為一個男生去嘗試女生的過程。

人生惟一一次懷疑自己喜歡男生，是大學軍訓的時候。當時對一個男生特別有好感，他是個上海男生，長相清秀，舉手投足很溫柔。我一度以為自己喜歡他，後來我分析自己，可能是在全部都是男性的環境里，我會找一個最接近女性的人當精神寄託，所以說到底，我還是直男。

我工作上與人溝通比較多，會叫女生「北鼻」，或者以疊字的方式稱呼別人，什麼清清、花花之類的。因為聽上去親切啊，會一下子拉近和別人的距離。北鼻是我從花輪同學那兒學來的，從小就覺得，這是和女生溝通的一個開場白。而且花輪同學很愛打扮，頭髮吹得好，穿著很得體，是一個精緻男孩，簡直是我的人生模板。

平時女同事找我聊天，我也會把她們當成姐妹一樣，每條信息都會回。但我女友就會覺得怪，她認為直男不該這樣說話，要不然你就跟這個人有曖昧，在撩搔。我也很難解釋。

我處女座，心比較細，很容易洞察到別人的需求。但我女朋友不會這麼評價我，反而會表示賊不爽。為什麼會對別人這麼好啊。但我待人的方式就是這樣，完全沒有普通直男的冷淡或者是不解風情。

我也有美甲的習慣。早些年陪女朋友去商場美甲，整一排的美甲，我是唯一的男性，周圍的人都會眼神異樣。但我只是修剪而已，修剪指甲其實是禮儀方面很重要的一點。平時我會讓女友給我修，我自己的話，可能左手比較殘疾吧。

反正對於男人化妝這件事情，我是不抗拒的，只要別化成女的就行，男生是需要修飾的。第一次去專櫃買化妝品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主要是給女友買，順便買點別的，這樣在心理上就不覺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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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衣櫃裡面60%的衣服都是女裝，so?

很多人都覺得我是 gay，是因為我在社交網路上的性別設置是女的。

我臉型比較長，算是眉清目秀。因為我平時扎著一個辮子，別人看正面的話，要多看幾眼才能認出我是個男的。我大腿圍是48厘米、小腿圍是33厘米，所以穿女裝不會有違和感。事實上，我衣櫃裡面60%的衣服都是女裝。

這些女裝源於五年前的一場誤會。當時玩網遊，在貼吧里的人氣很高，就有人上傳了一張女生的照片說是我，很多人信以為真。我當時覺得挺有趣的，就將錯就錯，很多人來加我也沒澄清這個事實，鬼使神差地買了很多女裝，留起了長發。

有一年回家，我爸來接我，他竟然沒認出我來。最後只說了句，「還以為什麼大姑娘回來了，老子看都沒看一眼。」家裡親戚反應就更強烈了，我外公說等我睡覺的時候，要我媽拿剪刀把我的辮子給剪了。

後來我連走路姿勢都有點改變。很多人說我的儀態只能用端莊來形容，很優雅，會讓別人覺得好像我不喜歡女生一樣。雖然到現在，我還沒有遇到過真正喜歡的人。

對於性取向這件事，我發現我更喜歡女生。就好比我的手機桌面、電腦桌面，都更傾向於設置為一個異性。總之通過各種嘗試，我都深深地覺得我是個直男。對於女裝，我只是喜歡美。

現在工作了，肯定會以男性著裝為主，除非是去玩 cosplay。不過因為我太瘦，又是長發。即便是機車風的衣服，也會穿出中性的感覺。記得前兩天我穿牛仔衣去菜市場買菜，有個阿婆問我，「姑娘，十幾歲了，有沒有15歲啊？」

平時跟男生女生相處我可以隨意切換模式，和男生相處可以以哥們的方式，一起勾肩搭背也無所謂啊。如果和女生的話，我可以和她們聊八卦，聊完後，也不會跟男人多嘴。所以他們很放心把我當作一個樹洞，但不會把我當作閨蜜。

在生活方式上，我也比較注意。洗澡一般都是一個小時起步，特別討厭身上黏黏膩膩的感覺。洗完澡以後會護膚，爽膚水、面霜、精華都會用；冬天常備潤唇膏，夏天一定會塗防晒；每天要拔鬍子，把胡茬全部拔乾淨；鼻毛隔幾天會處理一次；還有修眉毛，要修成平的一字眉，然後用快乾掉的睫毛膏輕輕刷一下，這個小技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小 P 老師說的；一周做一次面膜，洗臉的話會用潔面儀，洗完以後感覺皮膚特別滑。除了基礎護膚，我會定期去美容院做美容，就是起一個清潔毛孔的作用，讓你不容易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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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是孩子的爸爸了，為什麼說我是 gay

在很多人的刻板印象里，都覺得直男很愛看足球、踢足球、打籃球、看籃球，相反，游泳、排球、羽毛球、網球，都很 gay。沒有那麼絕對吧。我就不喜歡太劇烈的運動，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經常跟女生一起玩，她們不喜歡足球，我也就不玩了。所以等到初高中的時候，水平落後別人太多，融不進去，你就沒辦法跟別人玩了，慢慢也就不喜歡了。

我經常被女性朋友稱讚溫柔、體貼，可能是因為我從小跟外婆一起長大，比較有同情心，看到路上可憐的老人我都會覺得心酸。上學時，班上男生欺負一些長得不好看的女生，我會私下跟那些女生做朋友。

我看上去也不是特別爺們兒的那種長相，不過誰說直男就應該鬍子拉碴、體毛旺盛、身材粗壯呢？而且我性格也是很南方，溫溫吞吞的。

讓我覺得特別奇怪的地方是，其實在南方，我這樣的人到處都是，但一到北方來，就會有人說你真的好溫柔，但是在南方從來不會有人這麼說我。更奇怪的是，我人生前28年從沒有人說我像 gay，但到北京後沒多久就經常有人問我是不是 gay。都說現在說你是 gay 對你是一種稱讚，但我還是會覺得很不舒服。

有人說我說話語速很快，其實說快一點是為了掩蓋口音的問題。我覺得可能因為我是四川人，人們會覺得，你一個清秀的四川男孩，不是 gay 還是能是什麼？要不然就是跟我戴一個耳釘有關，但我單純就是因為覺得戴耳釘酷，怎麼這就成了 gay 的判斷標準了。

拜託，我女兒都出生了。

前段時間去辦了一張健身卡，最讓我感到南北方差異最大的一個地方就是，這裡的健身房浴室是沒有門的，連個帘子都沒有，我會覺得有點兒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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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愛看韓劇而已

我從初中開始就喜歡上看韓劇了，經常和班裡的女生交流心得。

之前看了《保鏢》的電影，車勝元太帥了啊，那個肌肉線條太美了啊。從此之後我就愛上韓劇了，把他所有演過的劇都看了一遍。最後我發現我不是喜歡這個演員，而是角色本身，看到他們為女主角做的事，比如都教授在船上救下女主的時候，女主以為做夢那段，比如《浪漫滿屋》里男主角給女主角唱《三隻小熊》的時候，比如《Kill Me Heal Me》里，男主對女主說，在幾月幾號幾點幾分，我迷上你的那個時間，然後指針一秒一秒地走，加上對視，想到這些場景我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我喜歡外冷內熱的霸道總裁型男主角，發花痴是經常的，聽到帥哥的名字就會雙眼放光。都說韓劇主要還是為了滿足女生對於男生的幻想，但我每次看得都很開心，當然也會學到一些套路，比如平時路過花店，隨手買一支送女友，會比專門買一大束那種老土的做法有效多了。

但我昨天被一個男生表白了。一個認識三年的朋友，他喝醉的時候給我發了簡訊。說他覺得我無公害、很溫柔，能給人安全感和信任感。這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表白，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我女朋友說，她就知道我這種類型容易被男生喜歡，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但我不會迷茫，我確定我喜歡的是女生，至少有一點我很肯定，我對女生的胸非常執著，我平時特別喜歡看少女漫畫，尤其會盯著她們水汪汪的大眼睛和軟糯糯的酥胸看上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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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女生的時候，不小心研究了太多化妝品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女友會說我娘，可能是她太 man 了吧。

我從來沒有跟人吵過架，只會跟人講道理。如果分貝要起來了，我會先降下來。超級生氣的話我就會走掉，然後自己去做心理疏導，跑步、打遊戲，怎麼都好。

之前追女生的時候，我會上微博不停地看美妝博主的視頻，方便給女孩子挑當季熱門的彩妝做禮物。但其實這樣好像並不管用，她只會覺得你不是直的，只會把你當成好姐妹。所以當時身邊總是一堆女閨蜜。

說到娘，我覺得可能也是受我爸爸的關係。我爸爸外表比較粗狂，但對家人非常溫柔，比如他會把蘋果洗好，端到你的床頭，會把葡萄一顆顆摘下來，對我媽媽也是這樣，每天她想吃什麼給她做什麼。我會從我爸身上學到這些生活的細節，來對待我的女朋友。比如她肚子不舒服，我都會給她揉，買暖寶寶這些，紅糖水也知道要怎麼去弄。平時家裡做飯、洗衣、收拾屋子基本上都是我干。當爹又當媽。但有時候，太過於居家的男人也會被懷疑是不是直男。

我女朋友反而有一點像男孩子，非常直爽、冷漠，會幫我果斷地做一些決定。當然，也會經常忙到忘記約會時間。所以諸如去哪裡吃飯啊，看哪部電影，或者是出去旅遊做攻略這些事，我都會盡量安排好。不僅如此，家裡的床單被罩也是我精心挑選的，比如我女朋友愛睡羽絨枕，我愛睡蕎麥枕，我就兩套都配好。

其實現在所謂的直男癌，或者傳統的糙直男，他不關愛女生的同時，也不關愛男生，也不關愛自己。我覺得這些人，不能說他們不好，但是如果能更尊重別人，真正意義上地關心別人，就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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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說話音調高，我能怎麼辦

我今年35歲，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城市。我上學那會兒沒有什麼「娘直男」的概念，同學們給我起的外號是「娘娘腔」、「假男人」，更過分的會叫我「陰陽人」。被說得越多，我就變得越敏感和自卑，總感覺別人在對我指指點點，同學一個無意的眼神就會讓我不開心好半天。不止是男生，女同學開我玩笑的也不少。現在看起來，這就是所謂的「校園霸凌」。

有時候，語言上的羞辱比肢體上的更傷人。我記得有一次下雨，我媽來給我送傘，有幾個無聊的同學可能沒看到我媽在旁邊，就跟往常一樣開起了我的玩笑。我媽聽到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回家路上一言不發。剛進家門就一個巴掌甩了過來，「你同學都叫你陰陽人，你怎麼就這麼給我丟臉呢？」

可能就是從那天起，我潛意識裡會給自己下指令：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能再讓媽媽蒙羞。

聲音尖細，我就盡量每次說話氣沉丹田，或者乾脆少說話；走路的姿勢有點飄，我就盡量每一步都走穩，甚至開始刻意走外八字，看起來好像比較粗放；高一我學會了抽煙，因為「男孩子們都會這麼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羞辱性的綽號就開始跟我絕緣了。不過也有副作用，我現在佝背挺嚴重的，可能跟我小時候的自卑心理有關吧。現在回家過年，還會有一些遠房親戚會用力拍我的背，半開玩笑地說：「大侄子，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挺起來？！」

後來上大學來到了大城市，這邊的開放和多樣的生活給我鬆了綁，我整個人也沒那麼多顧慮和拘謹了。很多時候話說多了就音調變得很高，走路姿勢也沒那麼刻意了。年輕的時候會有同事試探性地問我是不是 gay，我說不是，別人頂多打趣說說，你什麼時候變 gay 一定要告訴我啊。大家嘻嘻哈哈也就過去了。

聽過一首麥當娜的歌《What it feels like to be girl》，有幾句歌詞大概是：女孩子可以剪短頭髮、穿靴子牛仔褲，把自己打扮成假小子也沒關係。而男孩子穿著舉止像女孩子就不太 OK。為什麼呢？難道在社會大眾心裡，「身為女性」本身就是一種低等的存在嗎？而在我從小到大感受到的惡意中，來自女性的負能量也不少。很多現在的女權主義者口號喊得那麼凶，但是她們真的從來都沒有做過父權社會貶低女性的幫凶嗎？這個問題我並沒有想得很清楚，但不管是娘直男還是娘彎男，我都希望大家可以溫柔以待，他們都很脆弱敏感，但這又有什麼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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