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源：我的恩師

刊頭題字：積石山縣著名書法家馬全義先生

我的恩師

文陳夢源

親愛的肖老師！這是學生最後一次這樣的叫你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學生的心裡早已把你當成了自己的親人。自2009年準備南下，沒想到竟是永別，再次歸鄉，才聽人說2014年你已經與世長辭了。聽到你死訊的那一刻，我沒有流淚。因為人終有一死，況且你已八十多歲了。我想，這樣也好吧！

但是，「有的人死，輕如鴻毛，有的人死，重於泰山。」從我父親到我，都是你的學生。在那個貧瘠的山溝溝里，你默默奉獻了幾十年，教會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認識第一個方塊字。讓我們見識了前所未聞的另一番廣闊天地。

今夜，皓月當空，晚風清涼，在他鄉多少個日夜，學生常想能在這樣的日子裡服侍在你左右，泡一杯香茗，捧向你跟前。搬一把小凳子，坐在你膝下，能再聽聽你的教誨，該是多好啊！世事無常，再聽到你的音訊，你我已是陰陽兩隔。細細想來，與你分別也是六年前了。那時，我剛從學校中專畢業，在家收拾好了行李，去南方的最後兩天，隨意散心恰巧碰見了你。正值夏日，驕陽似火，你正低頭彎腰在水田裡勞作，背影看起來是那麼的蒼老，讓我第一次從心底心疼你。我輕輕的走到你身後，說：「肖老師，天太熱，去屋裡喝口水吧?"你直起腰，抬頭，瞧見是我，看起來非常高興。快步從水田裡起身，坐到田埂上，微笑著說道「老師不熱，帶著水咧，看你們一個個的長大成人，老師心裡頭高興啊！比喝什麼水都甜」 說完這些話，你彷彿在享受豐收時的喜悅。望著無際的田野，滿是滿足的神情。記憶中，你一直是那麼的嚴厲，那天，我倆一老一少，有一搭，沒一搭，說了好多好多的話，直至晚霞微紅，才依依不捨的分別。那場景，永生難忘。

第一次見你，我剛上小學一年級。你身穿一套藍色的中山裝，筆直的站在講台上。凌厲的眼神環顧教室四周。同學們都屏神靜氣，大氣也不敢出。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印象。

往後的日子，我時常調皮搗蛋，吃過你的戒尺，也被你打過屁股，有段時間，我心裡越來越討厭你。特別是有次期中成績公布以後被你叫到辦公室，你用筆指著我的小腦袋，說：「笨鳥先飛，笨鳥先飛，你連先飛都懶的飛」我當時一下子沒憋住，笑出聲。氣的你一戒尺把我打的哇哇直哭。你在我的身邊轉來轉去，連連嘆氣，說是"朽木不可雕"也。而我，那時還小，懵懵懂懂還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可是心裡已經恨透了你。終於找到報復你的機會了，那天，我們一群小夥伴見你在後山慢慢悠悠的砍柴，大家躲在一塊大岩石後面，我決定戲弄了你一番，故意變個腔調，模仿你平日的語氣。被我爺爺知道後，好一頓教育，才知道你與我的爺爺早就是舊相識。我再也不敢造次，收斂了很多。

直到有一天，改變了我對你的看法。那天清晨，與同學在操場上玩鬧，我左手不小心脫臼。豆大的汗滴如雨，痛的我只敢偷偷的抹眼淚，同學們慌如小鹿，都手足無措，最後只有選擇報告了你。當時你披了一件衣服，就急匆匆的從辦公室跑出來，我以為你又要打我，嚇的我用衣袖趕緊擦乾眼淚。可是這次，我感覺聽到了世界上最溫暖的聲音。「痛不痛？」你蹲下身來 ，關切的問道。我咬著牙說，「不痛」。你一邊喊同學們進去上課，一邊把你身上的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把我緊緊的包裹起來。你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向山下的衛生所走去。太陽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老師你的手心也是暖暖的。你不時回過頭來問「痛嗎？」其實很痛，可我還是搖搖頭，「不痛」。我就是不想在你面前表現出我的軟弱。我倆一老一少，一前一後，靜靜的走在山崗上，陽光把我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拉的老長老長。

來到衛生所，你神情焦急的一再跟醫生囑咐說「這孩子爸媽都不在身邊，平時跟爺爺奶奶生活，要是真有個好歹，可怎麼向他父母交代啊!"話說到最後，語氣有點近乎於哀求，我沒想到老師你，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而且對我的一切生活如此了解，那場景、那畫面、我終生難忘，不知是痛，還是感動，我一個勁的抹淚，也是那一刻，我突然感覺，老師你是如此的好，如此的親切，對你的一切不滿，在那一刻瞬間化為感激與尊敬。

後來，我們一直讀到小學四年級，因村裡那時沒有五六年級。同學們就相繼轉學了。就這樣，我們告別了那個山溝溝，告別了那個曾經充滿朗朗書聲的小教室，也同時告別了肖老師你。可是，往後的歲月，不管我是去鎮里、去縣裡、或去市裡上學，亦或遠在他鄉工作，老師的淳淳教誨始終不敢忘卻。

你，讓我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慢慢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在我求學生涯中，也是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如今已近而立的我，始終還記得你給我們講過的許多故事中。「有一位孩子的父親，嫌棄自己的老父親年紀大了，便與自己的兒子商量，一起幫忙把爺爺這個「累贅」扔深山老林里，當孩子父親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孩子說：「等一下，把裝爺爺的麻袋帶回去吧」 爸爸說：「一條破麻袋要了有什麼用？」小孩對爸爸說「等你老了，將來對你也好用的著，」 孩子的爸爸突然悔悟，從此以後一直孝順老人，養老送終。真的，那時年幼的我們，覺得老師肚子里的故事，好似無窮無盡，但每一件故事，都對我們以後的人生起到了關鍵的作用。我想，這些故事，在任何時代也不過時。

老師的這些教誨，曾在他鄉，多少個日日夜夜，如夜空的一盞明燈指引著自己。讓我時刻激勵著自己，總是不敢忘記規規矩矩的做人。我有時也曾奇怪，在眾多的學生中，你為什麼單單老是針對我。而今，淺嘗過人生的酸甜苦辣之後，現在想來，其實這就是一個老教師，用老傳統、老教育的方式所彰顯出的一種無聲的愛。你一輩子守著清貧，甘於默默的奉獻，你的恩情，我們永遠無法回報，你走了，卻活在了我們的心裡。今晚，學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唯盼你在天堂一路走好，學生叩首拜謝！

【作者簡介】

陳夢源，湖北黃岡市團風縣人，90後，黃岡市作協會員，私營業主。在《楚天文藝》《鄂東晚報》《古峽文學》等報刊發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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