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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豐朝官場亂象與太平天國戰局

咸豐帝即位之初便坐在火山口上,廣西境內狼煙四起,局面完全失控。清軍源源不斷增援廣西,在兵力、武器、給養上占絕對優勢;而參加金田起義的民眾僅2萬人左右,以老弱婦孺居多,身陷重圍,缺兵缺糧缺鹽。但原本力量懸殊的軍事對決卻充滿懸念,其結局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拖家帶口的太平軍在清軍圍追堵截下左衝右突,逐漸掌握戰場主動權,乃至沿長江東下,攻佔武昌後更是勢如破竹。在此過程中,清政府疲態盡顯,各種弊病在戰爭中暴露無遺,突出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因循玩忽之風盛行,空話大話假話充斥

各地響應起義的上帝會眾趕赴桂平縣金田村集結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天地會暴動以及土客械鬥分散了官府注意力,但成百上千的人隨帶軍械屯集,目標和動靜太大,勢必會招人耳目。因情況緊急,各地大多未及招齊人馬便開赴金田,途中遭兵勇堵擊,且拒且走。然而,各州縣風聲鶴唳只求自保,對過境的團營隊伍並未窮追猛打,更談不上協同鎮壓,而是驅逐出境了事。這使得金田團營沒有夭折。及至洪秀全公開稱王建號並大敗清軍,官府方才意識到在金田集結的人馬「實為群盜之尤」(《李星沅等奏報桂平金田大股會眾抗拒官兵亟籌攻剿並請簡提鎮大員折》)。州縣官員耳目之閉塞、對基層控制力之孱弱,於此可見一斑。

這種因循玩忽之風嗣後毫無改觀。譬如,欽差大臣賽尚阿對「太平王」究是何人一頭霧水,據探報輕率上奏,先說是韋正,隨後說是胡以晃、又名胡二妹,直至金田起義爆發一年多,才含糊地說「至稱為太平王,多有指為洪秀全者」(《賽尚阿等奏復遵查廣西未有李丹朱九濤等人並報洪秀全等及剿辦東西兩省各股情形折》)。

咸豐帝每日巴望前線報捷,而奏摺凈是空話大話假話,很難從中了解到戰局真相。咸豐帝要保江山社稷,官員要保自己烏紗帽,君臣沒有想到一塊。接濟斷絕的太平軍自桂平新圩突圍,清軍追至官村遭慘敗。賽尚阿竟稱官兵追剿屢有擒獲,「各路擒斬頗多」。永安陷落後,奏稱「逆匪被迫分竄,突入永安州城,追兵繼至,現已擊敗圍困」(《賽尚阿等奏報會眾突入永安追兵繼至已擊敗圍困等情折》),依舊諱敗為勝。與清軍對峙半年多後,太平軍撕開缺口突圍,並重創追兵,直逼省會桂林。賽尚阿以「收復」永安、追擊功敗垂成上奏;為掩飾敗績,還謊稱在陣前生擒與洪秀全同稱「萬歲」的天德王洪大全,並編造洪大全供詞作為佐證,以致物議沸騰。

兩廣總督徐廣縉接任欽差大臣後,為避免擔當責任一再請辭。武昌失陷次日,徐廣縉尚未進入湖北境,奏稱「武昌追剿賊匪,迭次進攻大獲勝仗」,斷言武昌「自可解圍」。四日後,才奏報武昌失陷,並以「遏該逆回竄」為辭滯留不前。咸豐帝大怒,斥其「軍情緩急但憑稟報,如在夢中」,表示 「自愧自恨用人失當」(《諭內閣武昌失守徐廣縉著革去兩廣總督拔去雙眼花翎向榮著革職仍幫辦軍務》)。輿情更是一片嘩然,指斥徐氏「擁兵觀望,尾賊徐行」,「畏死倖生,巧於推避」,認為其情罪「較之賽尚阿尤相倍蓰」。


二、文武百官缺乏血性與自信,倉皇失措畏縮不前

士氣高低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左右了戰局走勢。太平軍自金田村逼近武宣,署廣西巡撫、前漕運總督周天爵趕來阻截,孰料帶兵一百名,如駐馬嵬坡,皆不願走也;路上募勇一百名,又如石壕驛,未走先哭。縣城居民已逃避一空。當被問及有何準備,縣令劉作肅答雲「只有一繩」,即準備自縊,言罷大哭。戰事轉移到象州境內時,清軍實施三路圍攻。獨鰲山西側炮兵陣地遭七名太平軍猛撲,一千名守軍竟棄營潰逃,導致發起攻擊的人馬遭太平軍調轉炮口轟擊,傷亡慘重。督戰的廣州副都統烏蘭泰不禁喟嘆:「以一千官兵不敵七賊,實出情理之外。」(《烏蘭泰奏報督黔兵於獨鰲山接仗獲勝並誤敗損將傷兵自請治罪折》)

文恬武嬉、武備廢弛,必然導致士氣低落。不少高官只顧自保,毫無與太平軍血戰之念。賽尚阿奉旨主持廣西戰事,但永安失陷近三個月,才在上諭嚴斥下自省城來到城北督戰,擁重兵攻孤城不下。太平軍突圍後,轉攻桂林月余。賽尚阿借口「杜賊回竄之路,且壯官軍後路聲威」(《賽尚阿奏報省城連日戰守及督催各路援省併兼籌堵截各情折》),索性躲在陽朔觀望。

其他大員的表現也在伯仲之間。戰火剛燒進湖南,湖廣總督程矞采以移護省垣之名,微服坐漁船棄衡州(今衡陽)奔長沙,以致沿途居民驚駭不已,紛紛遷徙。湖北巡撫龔裕為規避風險,以不諳軍旅、現復患病為由請准開缺。太平軍猛攻長沙未下,移兵岳州(今岳陽)。岳州知府廉昌借口擇險防堵,先行出城逃避;湖北提督博勒恭武隨後也棄城而逃。湖北遂門戶洞開。徐廣縉奉旨星速帶兵赴湘,卻一路磨磨蹭蹭,從廣西梧州到湖南湘潭,全程耗時55天,而此時長沙會戰已持續70餘日。武昌被圍時,徐廣縉尚在710里外的湘陰,以清剿巴陵「土匪」、保護糧餉要道為由遷延不前;武昌陷落後,又滯留岳州作壁上觀。

以攻佔武漢為標誌,太平軍完全佔據戰場主動。咸豐帝只好又臨陣易帥,改授兩江總督陸建瀛、署河南巡撫琦善、廣西提督向榮為欽差大臣,飭令三路並進,重點在江西九江一帶堵截,以保全江皖財賦之區。但高官臨陣脫逃事件仍一再發生。太平軍自武漢夾江東下,陸建瀛借口馳回江寧(今南京)以重根本,自九江前線星夜只船逃遁。江西巡撫張芾也棄九江於不顧,自瑞昌躲到省垣南昌。這極大瓦解了軍心,同時加劇了民間恐慌心理,導致遷徙紛紛。九江陷落僅六天,安徽省城安慶又告失守。安慶陷落兩天後,琦善才從河南信陽啟程援皖,以難以湊齊六千頭騾子馱載輜重為辭,節節耽延。向榮則以船隻難覓、糧餉不繼為由,滯留九江不前。江寧遂孤立無援。江蘇巡撫楊文定早在江寧被圍前,就以保衛蘇州門戶為辭移駐鎮江。江寧陷落八天後,向榮才領兵抵城郊。又過三日,琦善先頭部隊方推進到安徽全椒。而太平軍又相繼佔領鎮江、揚州,與江寧構成犄角之勢,完全打亂清軍部署。朝內有人驚呼,「現在南北中梗,危急之情有如積薪厝火」(《宋晉奏陳統兵將帥應調配得宜等管見片》)。另有人認為,武昌、安慶、江寧三座省城在三個月內先後失陷,「此我朝二百餘年未有之變也」(《何桂珍奏陳事勢危迫當破除積習以濟時艱折》)。

文武百官如此頹靡懦弱,清軍一敗塗地實在情理之中。咸豐帝唯恐戰火蔓延、勞師糜餉,希望前線將帥與地方大吏能盡心竭力為他分憂,但終不免一再失望。


三、內部摩擦不斷,難以形成合力

這是導致戰火一再蔓延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圍繞如何鎮壓太平軍,清軍將帥起始就意見不一。欽差大臣、前兩江總督李星沅坐鎮廣西柳州,調集兵勇萬餘人圍剿,欲速戰速決。署廣西巡撫周天爵不以為然,認為李星沅「全不知兵」,「視事太輕,調兵太少」(《賽尚阿奏報途次接閱周天爵信函並請調湖北官兵二千名折》附件)。提督向榮也認為不可大題小做,應厚集兵力。武宣三里圩之戰後,李星沅將戰敗歸咎於周天爵、向榮督剿不力,並萌生退意,奏請另派大員督辦廣西軍務。周天爵聽信向榮之言,腳踹貴州鎮遠鎮總兵秦定三,斥其擁兵不前。陸續入桂的援軍共來自八個省份。向榮所部為湖南兵,與滇、黔兵存畛域之見,請功時多保本營之將,戰敗則諉過他人。將既不和,兵愈解體。

賽尚阿主持軍務後,內部摩擦仍在延續。向榮因官村之戰受挫,抱怨副都統烏蘭泰策應不力,一度稱病怠戰。攻打永安時,向榮主張「縱而掩之」,烏蘭泰執意「圍而擊之」,彼此各不相下。咸豐帝下詔怒斥道:「以後如不能迅速攻剿,徒延時日,朕惟賽尚阿是問。若或防堵不周,致賊匪潰竄、再擾他處,或城已攻破,諸將不和、爭功忌能,致逆焰復張,朕惟烏蘭泰、向榮是問。」(《寄諭賽尚阿即飭烏蘭泰向榮等合力圍攻永安若徒延時日爭功忌能惟賽尚阿等是問》)但這並沒有收到效果。省城桂林告危,賽尚阿滯留陽朔不前。巡撫鄒鳴鶴奏陳軍情緊急宜相機行事,獲准與向榮就近決斷戰守諸事,使賽尚阿成為名副其實的看客。太平軍撤離桂林後,鄒鳴鶴也借口防其回竄,留向榮統重兵守城。賽尚阿趁機發難,參劾鄒氏「不能籌顧大局,專以目前自衛」,指責向榮託病拒絕領兵追擊(《賽尚阿奏報鄒鳴鶴向榮掣肘難馭並添兵追剿自桂林北竄之敵折》)。徐廣縉頂替賽尚阿後,也一再訴苦,說諸將毫無凜畏,自己運棹不靈,束手無策。武昌失陷後,咸豐帝連封三位欽差大臣,當時便有人進言,認為「一國三公,事權不一」(《毛鴻賓奏請嚴申國典賜徐廣縉自裁置經略事權統一以振軍威折》)。

相比之下,此時太平天國核心層能夠做到和衷共濟。就連清方也不得不承認:「夫首逆數人起自草莽結盟,寢食必俱,情同骨肉,且有事聚商於一室,得計便行,機警迅速,故能成燎原之勢。」(張德堅《賊情彙纂》)


四、人才匱乏,官員隊伍嚴重老化

咸豐帝即位後,有心整飭吏治,但已沒有時間從容進行。面對民變蜂起之危局,他只能以道光朝舊班底為主幹來應對危機,選人用人的餘地有限,無法改變人才匱乏、官員隊伍嚴重老化的現狀。

鄭祖琛道光末年出任廣西巡撫時已年近七旬,且患有咯血症。以如此老弱之身應對如火如荼之民變,必然力不從心。廣西藩司張雲藻久病,不在任上,更加重了鄭氏負擔。

在兩年多時間裡,咸豐帝為鎮壓廣西天地會暴動特別是隨後興起的太平軍,先後任命九位欽差大臣,依次為林則徐、李星沅、周天爵、賽尚阿、徐廣縉、陸建瀛、琦善、向榮、祥厚。其中,林則徐死在赴任途中;周天爵暫署欽差大臣僅六天;江寧將軍祥厚因江寧被圍未接到諭旨,城破後殞命。從資歷、能力上講,這九人堪稱一時之選,且大多有主持平「亂」的經歷,但總體上年老體衰。祥厚生年不詳,其餘八人平均年齡接近63歲:周天爵79歲,林則徐、徐廣縉均為65歲,最小的李星沅也已54歲。雖有一些年富力強的官員隨營候遣,如姚瑩、嚴正基、江忠源,但畢竟資歷淺,不能獨當一面。在先後主持廣西軍務的四位欽差大臣中,林則徐、李星沅均以在籍養病之身被起用,前者死在赴桂途中,後者到任數月在軍營病逝;周天爵敢於任事,後因將帥失和被解職;賽尚阿到任後一再玩誤。廣西戰局遂越發惡化。

軍中將領也存在老化問題。向榮赴廣西參戰時已60歲;副都統達洪阿年過六旬,因受暑感冒和疝氣發作,入桂僅兩月便調回休養;駐防岳州的湖北提督博勒恭武76歲。

官員老齡化,其負面影響顯而易見:一是體力不濟,難以適應戎馬倥傯的環境,況且廣西山地多、濕氣重。二是銳氣不足,遲暮之年被推到風口浪尖,大多隻求自保。三是官氣重,倚老賣老,容易僨事。

太平軍方面,金田起義時,洪秀全37歲,楊秀清28歲,蕭朝貴約29歲,馮雲山36歲,韋昌輝25歲,石達開20歲,平均年齡約為29歲。馮雲山在桂湘邊境蓑衣渡陣亡;蕭朝貴被太平天國官書譽為「衝鋒第一」,在指揮攻打長沙時陣亡。兩相比較,一邊是老人,一邊是青壯年,精氣神迥然不同,在求勝慾望和意志力上更有霄壤之別。

為鎮壓太平軍,清政府在兩年多時間裡走馬燈似地調換欽差大臣,調動十餘省軍隊,耗費餉銀二千餘萬兩,但由於吏治腐敗,統治機器失靈,戰局卻愈益惡化。而太平軍人心齊、士氣高、紀律嚴明。其旌旗所向,民眾紛起響應。這在兩湖地區表現得尤為突出,「以致百姓紛紛迎賊入城」(《向榮奏復十八日進兵獲勝及現籌堵剿情形折》)。這使得太平軍得以由弱變強。從金田村到江寧城,太平軍先後轉戰六省,跋涉轉進數千里,攻佔大小城池近40座,兵力從起初的三千人擴充至十萬人左右。受太平天國定都影響,各地反清暴動呈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之勢,紛紛攻城戕官稱王建號。清政府統治一時風雨飄搖,危如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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