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中國真正開啟了一場革命

本文節選自《有趣的時代：美國應如何處理中美關係》，原文標題為《中國與太平洋世紀》，寫於1996年2月，有刪節。作者傅立民，美國資深外交家。

這像在華盛頓廣場偶遇活吞金魚者一樣讓人吃驚

對我而言，中國真正的變革實際上或許還是在進行中的那種意識似乎是在一次微不足道的邂逅期間才開始漸露端倪的。1979年初秋，大約在鄧首次推行現代化建設之後的9個月，我訪問了北京。我邂逅了一位手推車麵條商販。

對於熟悉20世紀70年代的中國的任何人而言，這是令人吃驚的，有點像在華盛頓廣場偶然遇見一群活吞金魚者一樣。中國的服務業，特別是其餐飲元素（曾一直是中國文化發展程度的重要標誌之一），已被淹沒在集體化的浪潮里並陷入國家社會主義商業停滯的海洋之中。在中國大陸，自1972年我訪問那裡以來，我才漸漸知道，人們的用餐地點是家裡、工作單位的單調食堂、乏善可陳的公共食堂、招待所，或是被保留下來以吸引來訪的海外華人和外國人的少數名勝地餐廳。當時，沒有小吃，也沒有提供街頭食物的便民餐館、休閑食品和快餐。

70年代的中國餐館

我是手推車麵條商販的唯一客戶。我一邊享受著美食，一邊問這位商販在什麼單位工作或來自哪個公社。他回答道：「我單幹。」我有點迷惑，進一步問那是什麼意思。他說，他是個體戶，一個個體經營的企業。這讓我大吃一驚，如果個人現在在中國可以啟動和經營他們自己的企業，那麼某些重要的決定或許也在探討之中。我開始留意三中全會在中國真正開啟一場革命的跡象，結果發現了越來越多這樣的跡象。

鄧的改革打破了中國在過去140年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30年歷史中都存在的國內不穩定和仇外心理的惡性循環。

只要能捉到老鼠，黑貓白貓都是好貓

1978年，當鄧小平做出改變中國命運的決策的時候，他徹底地把意識形態的「貓」扼殺在了搖籃之中。他的基於「致富光榮」信念的務實政策拉開了中國140年來歷時最長的國內持續安寧和經濟增長的序幕。從農村到城市，鄧小平的政策創新剷除了社會主義幾十年積累的惰性，從而激發了中國人民的創業本能。隨著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原本徒勞無益的資本投資也證明了其自身價值。這樣的結果便是10多年來每年都是約10%的持續增長，而最近的增長率已高達12%～13%。

中國的經濟增長不完全是東亞增長模式

中國常常被認為是重現被台灣地區和韓國等其他東亞社會開創的增長模式。在某種程度上這很有道理。中國增長的一個重要因素是中美貿易，但是與其他東亞經濟體的增長在可比較的發展階段相比，美國市場就顯得不那麼重要。包括中國與其東亞鄰國的貿易在內的亞洲內部貿易的增長速度超過了跨太平洋貿易的增長速度。中國的國內市場是巨大的，並與經濟增長一道正飛速地發展。中國已經不需要國外市場來實現規模經濟。中國約90%的資本需求能夠從國內儲蓄中得到滿足。

飛速發展的中國

中國也遠遠比亞洲「四小龍」更大和更多樣化。增長率在各省之間差別很大。儘管內陸省份的經濟在加速增長，但從渤海到北部灣的沿海地區的經濟處於領先地位，並且與內陸省份的經濟差距在擴大。中國正在把城市化進程壓縮為幾年時間，相比之下，歐洲用了幾個世紀，北美用了近一個世紀，亞洲其他地區用了幾十年才完成。

把中國和蘇聯進行類比將經不起推敲

中國的變化產生的挑戰已使許多西方人推測，中國將解體或中國共產黨將被推翻。把中國和蘇聯進行類比將經不起推敲。

蘇聯是一個大俄羅斯人幾乎占其人口一半的多民族帝國。它是在過去150多年間通過征服和重新安置所強加的。莫斯科試圖強加或輸出意識形態到其影響的國外的任何地方。失敗的蘇聯經濟已越來越不能承受公共福利和國防負擔，包括對衛星國的資助和巨大的境外駐軍費用。

中國是一個經過幾個世紀（如果不是幾千年的話）建立起來的逐步在其邊疆吸納少數民族的帶有強烈的民族團結意識的國家。現在94%的中國人都認為自己是漢族。在該國的新疆和西藏等西部地區，少數民族卻是占多數（呈下降趨勢）。最後，與蘇聯不同，中國已成為世界上最成功的經濟體之一，擁有一個相對較小的政府以及低水平的國防開支和公共福利。中國沒有需要資助的衛星國，也沒有駐紮於境外的軍隊。

中美政冷經熱令人難以置信

蘇聯的解體使中美關係失去了一個明確的戰略基礎。1997年香港的回歸、達賴喇嘛和中國拉薩地方政府之間的僵局、中國在經濟迅速變化條件下的國內穩定的困擾、台北和北京之間的緊張關係及中國和南海敵對勢力之間斷續的衝突將繼續為美國國會對華強硬派提供充足的證據。恰恰在中美政治和軍事關係惡化的時候，兩國的經濟和文化關係卻在蓬勃發展。然而，很難相信，貿易關係可以永遠不受政治的負面影響，尤其是考慮到美國傾向於進行出自政治動機的制裁。

美國的亞洲盟友和朋友——甚至包括對中國日益保持警惕的日本——沒有一個希望挑起與中國的戰爭，或者被捲入華盛頓似乎想要挑起的戰爭當中。所有國家，甚至是那些對中國最沒有好感的國家，都希望華盛頓在避免與中國產生意識形態對抗的同時，也要堅決應對中國在領土問題上的主張。這種策略對於確保大多數亞洲人將美國視為平衡者和協調者的角色十分必要。

中國對財富與權力的追求不僅對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作用而且對中國自身及亞洲其他國家提出了挑戰。普遍的看法似乎是，美國的領導地位將繼續在亞洲受到歡迎，中國成功進行現代化不會破壞自身或其鄰國的穩定並且亞太地區能夠繼續平穩向上地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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