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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余世存:我們要回到傳統文化,尋找安身立命的坐標



余世存,

作家,

生於1969年,199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著有《常言道》《非常道》《家世》《先知中國》等。圖/鳳凰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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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余世存,採訪/張丁歌




小時候,父親讓我知道了中國農民對節氣非常重視。那時每到春夏之交,他經常會串門,回家後高興地告訴母親:問清楚節氣了,驚蟄、穀雨、清明、芒種??父親說,早一天晚一天都會影響種子成長,影響整年收成。農作物的記憶竟如數學般準確,鄉里人在播種這樣的「大作」上,都分外虔誠、嚴肅。




這是我對節氣與農耕文化關係的最早印象。後來看過一個英國人對江南農業的報告,就是論證了中國精耕細作的小農經濟產出是歐洲的幾倍。這種天地間的交互作用很微妙。



前幾年我在大理生活過一段,發現很有意思的一點:極遠古的時間和極僻遠的空間有著微妙的聯繫。諸子百家那裡的文化,在偏遠的農村有著生動的存在。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在天地之間了,一種大的時空之間。






立春不僅是

農曆

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一個節氣,而且是我國民間重要的傳統節日之一。圖/lotour




在鄉村,在空間的邊緣,我們的時間會被喚起。而在都市,也並非佔有了空間,它是一個時間的前沿地帶,反而容易把時間丟了。



何為「大時間」?它應該跟現代社會的心理時間是相對的。現代人的時間是非常短小、淺近的,我們最關心的往往是一年兩年的事情,缺乏那種時空關係的意識,從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軸來看問題,看世界,看自己。






我去大理生活,是一種回,甚至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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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意外,余世存怎麼搞《易經》了?其實,我是回到《易經》了。



去雲南之前,我只是讀過《易經》,但完全沒有深入。和很多學院派學者一樣,從考古、訓詁的角度去讀,再從別人的解釋中想像、判斷,猜這卦是什麼意思。




在雲南那兩年,我的生活主要就是讀書,系統讀了《左傳》、《春秋》這些經典,又開始讀天文學的東西,因為在大理可以看星星嘛。阿城在《河圖洛書》里提到的那些人,我都讀了。




後來自然讀到《易經》門前,通了一些,但還是有種感受:似乎所有書都讀完了,但唯有兩本沒跨過去,就是《內經》和《易經》。不是有種傳說嘛,說這兩部典籍是外星人送給人類的禮物。





在雲南那兩年,余世存的生活主要就是讀書。圖/huitu



有時會想,所有的書,即使你再笨,也有專家幫你讀了,像《論語》、《道德經》,各種注釋本,照著看也能看出名堂。但唯有《內經》和《易經》,太難破解。




我在那鄉野星空下,邊研讀,邊對古人心生敬佩,也折磨著自己。差不多是到了後來寫完《老子傳》了,我都回到北京生活了,再反覆投入《易經》,才一點點解了扣。像是通了,篤定了很多,覺得有必要交出自己的一份答卷,於是開始寫《大時間》。




這種感覺,就像中西方都講過的:真正的師徒,不是徒弟去拜師,而是師傅來找徒弟。必須等你的心性到了,他才會去找你;如果你心性不夠,他找到你,你佩服他,但你倆還是沒那種緣分。我和《易經》大概就是這種關係。




我在春天動筆,從太陽回到北半球的復卦寫起。復卦中有「朋來無咎」、「出入無疾」等辭,這不正是中國人過年送紅包的現象嗎?不正是近幾年冬至前後大家開始重視養生意識嗎?幾千年前的辭句今天仍有效,讓我理解了《易經》「觀象繫辭」的本質。這一卦卦的解讀充滿了驚喜。





北京觀象儀的渾儀,是我國古代的一種天文觀測儀器。圖/epailive




我一直在說回到《易經》,是希望大家回到它本來的面目、狀態,並且讓它有效加持現代人的生活。




古人說《易經》是「為君子謀」,而不是「為小人謀」,小人也指百姓眾生,「君子以為文,百姓以為神」。我這本書就是要把《易經》還給大眾,讓大家拿回一個工具,用來理解自己跟世界、跟時空的關係。




當然這個「回到」,可能還涉及我們這代人需要尋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坐標。我們這代人考學到大城市,內心一度想擺脫原有中小城市的親人、朋友圈子,因為它綁架你,從情感上勒索你,你幾乎想甩掉這個血統。但慢慢你會發現,無論到哪裡,北京、上海甚至海外,那個文化脈絡是擺脫不掉的,它如影隨形追隨著你。




從開始的對立、瞧不上,到最後完成和解,你會發現這個過程很有趣。第一,那個你曾想擺脫的東西本質上擺脫不掉;第二,它是你生命的組成部分,要接納它。





京劇被稱為"國粹",是積澱了中華民族審美習慣和文化傳統的藝術瑰寶。圖/京劇




其實中國傳統文化也是如此,我們在擺脫不掉傳統文化的時候,是否有可能更積極地參與現代生活?這其實是我們這一代知識分子所要做的。




中國傳統文化,除了胡適、顧頡剛等做了整理之外,「五四」以來的幾代中國人都把它放在一邊,忽視它,甚至輕視它。大家都在熱烈地擁抱西方,借余英時的話,都是「急於用西方觀念來為中國書作新解」。




但一百年來的進程證明,這種單相思式的改造是有問題的,在對自己家的文化不夠熟悉的情況下,就想把房子裝成很現代的樣子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你會發現內心還是安頓不下來。所以我們要回去。



我去了大理生活,其實也是一種回,甚至像是一種逃:逃離都市,逃離紛亂的現代生活。 在這次「逃離」中,我重新發現了《易經》,發現了個體與自然、與時空的關係,像進入了一種大尺度的時間。





《易經》四象蘊含著豐富的時空意義。






《易經》的四象狀態,

就是一個時空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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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幾歲接觸到節氣對「農耕文化」的影響,從《易經》概念看,節氣只是一個小單位。就像古人說《易經》,「易與天地准」,只要天地存在,這個大的時空模型就存在。




《易經》的四象狀態,就是一個時空圖景,個人、家國、天下,就是東南西北、春夏秋冬。我們把世界一分為四,時間就是春夏秋冬,空間就是東西南北。時間是不均勻的,一年四季的時間含義不同;空間也是不均勻的,高山河流的地貌不同,方位和能量也不均勻。比如:東方的能量相當於春天,南方是夏天,西方是秋天,北方是冬天。




這種四分法是共通的。就像古希臘以來的西方哲人提黃金、白銀、青銅、黑鐵時代;文藝復興以來康德、馬克思、斯賓格勒、湯因比等人把人類文化分為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包括印度人的成、住、壞、空,這些劃分和春夏秋冬其實沒什麼差別。




所以我在《易經》里看到一個大時間,它是一個世界圖景。全球化其實是超越時空限制的,中國人和外國人與時空的關係是共通的。我們不僅僅是中國人,也是東方人,同時享有西方人的成果智慧。我們不只講仁愛、講感恩,也要講正義、講邏輯。





「仁」是儒家學說的核心,仁愛思想對中國社會和中華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圖/鳳凰網




其實中國人應該有自豪感。因為中國處於世界的東方,屬於時間的春天階段,一元復始,生生之大德,中國人繁殖力、生命力都是罕見的。中國人幸運地處在時間和空間的一致性階段,當人類的精神從春天出發的時候,中國人恰好在春天狀態。




中國人先學的是春天的文化,例如以孔子為代表的仁愛的東西;成長後接受夏天的文化,如印度文化、佛法;近幾百年接受西方的秋天文化。反過來,西方人可能太理性了,他們要往東走,要去春天,回到人類的童年階段。




但春天又是一個「初生」階段。為什麼我總說中國人是「類人孩」?因為缺乏西方意義上的成年人格和公民責任。所以我們被稱為「子民」,被大家長統治。




再比如,都說中國人不講邏輯。其實邏輯的時空方位是西方(秋天),但中國人講抒情、講詩歌、講直覺,這個是在東方的。辯證思維在南方,兩世思維(對於中國人最陌生的)在北方。





余世存在《時間知道》節目中講鮑勃·迪倫。




一個人一輩子都會經歷這四個思維:我們小時候是東方人的思維,善於抒情,直覺力強;到了40歲左右,邏輯性會增強;到了晚年,很多人貪生怕死,但也有人想早死早投胎,這就是兩世思維。




整個人類精神也受制於這種時空的演進。《易經》中說「帝出乎震」,公元前800年到公元前200年之間,北半球北緯30度附近(即中國先天易的震卦區),不約而同出現了老子、孔子、釋子、蘇格拉底等「天才兒童」,這些軸心時代巨子的思考至今仍給我們啟示。






也有人說我研易「走火入魔」了,

說老余「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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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卦爻辭的熟悉,我只要知道一個人的出生時間,便能隨口講出其性格特點和生活遭遇。有人就認為我研易「走火入魔」了。特別是聽說我寫了《大時間》,也有朋友開玩笑,說老余「妖了」。




我只能說通過朋友的行為給他做預判,這是兩種思維方式的衝撞:他認為自己是科學主義、理性思維,把我判定為占卜式的、不可知的、宿命論的東西。他沒有意識到這本質上是人類文明的一個直覺思維。





中國占卜學古稱玄學,是建立在中國傳統文化的

太極、八卦、五行等基礎上,用於預測人、事、物的一門學問。

圖/圖蟲




就我個人的體驗而言,學《易經》更讓人敬畏,更堅定人生宇宙的信仰。那種收穫是難言的,我常說,這不亞於一個理財高手驚奇於大時間裡的點線之美,也不亞於一個天文學家驚奇於先人仰望星空發現了天文之美之善。




其實我也是人到中年才打開這部書,我也曾跟很多人一樣對它抱有偏見。有這麼一個典故:上世紀30年代,榮格遇到胡適,他問胡適《易經》是一本什麼樣的書,胡適就說,別管它,那是一本關於古老的中國的魔法彙編。榮格知道胡適是實驗主義大師,就問他是否用過《易經》算命。胡適說算過,榮格再問他算得準不準,胡適說,可能有個70%。後來問得胡適都不好意思了。榮格得出一個結論,中國這個實驗主義哲學家都沒有讀懂這部國學典籍,很遺憾。




當然也沒有必要把《易經》思維說得這麼神乎其神,它其實跟我們青少年的思維差不多,或者是中文系的文學思維差不多,是不需要推理過程的思維。






余世存

演講,

《2017,從時間開始》。圖/鳳凰網




就像牛隴菲先生說胡蘭成對「賦比興」的闡釋是最厲害的:從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中間有聯繫,那叫比喻;沒有聯繫,沒有邏輯,才叫興。這是一種童心思維、直覺思維,是一種悟性、靈光一閃。




但我們需要警惕的是,只要有另外的自己存在,只要有40歲、50歲之後的我存在,此時的我就應該退居一個狀態。我現在的思想完備了,已經能夠指導自己的人生,但我永遠還要想到有50歲的我,這個時候的思考就不是絕對的,要意識到還有一個老年的我。我們作為人要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性。






本文刊發於

第433期

《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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