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斷壁藏故事
殘垣斷壁藏故事
尹龍剛
今年韓城紅葉甚是火爆，由於這裡的小山村名叫香山，因而其紅葉貌似可與北京一拼。不過這裡的聖母廟才是我此行的無意中的最大收穫，此地廟雖小，石刻眾多，歷史深厚。這裡是大禹治水的地方，現在叫巍山或二羽山，禹山是它古老的名字。這裡的小山村現在叫香山村，石刻顯示在清乾隆年還叫做東儀門村，是以聖母廟的的東儀門取的。不過咋看這廟毀壞的就一塌糊塗，不過這遍地石刻殘件，無不顯示其歷史的悠久。除了這些石刻，山門門楣也被毀壞的僅剩一個「雍」字。
【荒山上的聖母廟山門石牌樓】
【石牌樓上寫字的門楣大部分缺失，僅存「胤」字】
韓城巍山聖母廟山門毀壞的只剩一個字，以前到底是什麼題刻？這裡為什麼會壞的這麼嚴重？這些問題似乎無人知曉，也無人提及。最近去了韓城，認真讀了這塊明代的碑文，豁然開朗。要回答這個問題還得要從這塊明代石碑記錄的內容開始。巍山聖母廟這塊最早的碑是明代萬曆年的，經核對原文大致如下：
【九日禱於巍山后土聖母碑】
本縣芝川鎮庠生對川張士愷弟擧人聚軒張士魁侄廩生賓庭張國光
巍口口縣治西南三十里屹立萬山間東帶洪河西掖梁山北屏龍門南憑華嶽而麻缐硃砂諸嶺荊岐終南諸峰口口…..形勢雄於秦藩昔於絕頂建后土聖母祠四楹周圍砌以石葉直抵重簷前建獻殿四楹山門四楹焚脩道士庵於口口….嗣口者口焉輙有應驗以故嵗重九日設立會賽四方願嗣事者咸以是日赴禱須臾而集時以萬計濟濟絡繹爐口口….次指盡但聚散倏忽不克終日逮暮復寂然一荒焚處耳餘晨循俗尚乘興登高亦以祈嗣徃果諧吉卜竊嘆高山口口……所棲遊観住境殊無筆蹤有負夙賞心不目懌者良久即於神前面以碑記許迄今二十載餘不竟遷延月日若有待口口…..暦庚辰秋弟士述偕王子楫縁獲嗣督子宇道士曹全輝募衆礱石爲碑以記其勝迺屬以文余躍然喜喜其獲慰所口口…..神貺於不朽也傾坤元資生地祗之洪功固非筆端易以形容而立廟祈庥之原委非有所表誌曷以盛傳於耶故今口口…..記復賡之曰瞻彼巍山層巒聳翠惟神降監爍灼有赫神雖依山效靈山實得神以顕明山也神也互相依附以翊我口口....皇明於萬斯年弗替者興匪直誕育群生永錫胤祚於無疆已也是擧也楊一龍張泰仲張泰銀張士輝張遇福呂守節楊復良王維張士元張口口....王持張士道王推王輯張士述張士果王攜張春楊復本張一元楊奬張恩榮孫誨張國典張一清楊忻王撰共成聖事拜列口口……萬暦嵗次庚辰冬十月吉旦立石
守廟道士曹全輝 弟楊全口 侄楊真口楊真口
【明萬曆碑刻】
碑文大意是本縣芝川鎮小有功名的兄弟【張士愷張士魁】二人及其侄子【張國光】為巍山厚土聖母廟立的碑，介紹了廟的位置、形勝，過去在絕頂建有后土聖母祠四楹，應該就是三間，獻殿四楹，山門四楹，記錄道士庵處碑文缺失，這裡對求嗣者很靈驗，每年重陽節設立會賽，四方求子者在這一天迅速聚集近萬人，來此祈禱焚香，聚散匆匆，從早到晚，又復歸一荒山寂靜焚紙場，余【應為立碑者張士愷】清晨忽生超脫之想法，稱興登高求嗣求偕問卜，感嘆山川….感嘆美景之餘惟覺這裡缺少題刻記錄，有負美景，沉默良久，就在神前發願立碑記載，如今二十年過去了，不竟遷延【應指一直居於此地】….萬曆庚申年秋，我的弟弟張士述帶著王子楫及原獲嗣督子宇道士曹全輝募衆礱石爲碑以記其勝跡，邀請我寫文以記….. 文中介紹了神的洪功，難以表於筆端，觀看巍山，層巒聳翠，惟神降監爍灼，神以山顯，山以神靈...大明朝萬年永固，誕育群生永錫胤祚永無止境等等，楊一龍、張泰等等共成聖事拜列……萬暦嵗次庚辰冬十月吉旦立石，守廟道士曹全輝，弟楊全..侄楊真..楊真.
以上碑文可以至少可以看出以下幾點：
一是這裡在明代萬曆年間就叫做后土聖母祠，與如今稱呼的聖母廟基本一致，供奉的應該是求嗣的神靈。
二是在明代萬曆庚申年立碑以前這裡僅有聖母祠，沒有文字記載。
三是文中兩句關鍵話語「誕育群生永錫胤祚」貌似對這一廟宇的綜合概括，私下覺得很切貼，應該就是山門上遺失的文字。如今的山門由於年代久遠只留下一個「胤」字，但是位於左側靠前，從山門門楣位寬度置看，此字佔大約八分之一位置，門楣上應該有八個字的位置，而且「誕育群生永錫胤祚」是對這座后土聖母祠的高度概括，恰如其分。
「誕育群生永錫胤祚」這八個字，前四個都比較好理解，唯獨「胤祚」相對比較生僻，胤的意思是子孫相承續，所以宋太祖趙匡胤就取這意思，也有子孫、後裔、子嗣、後嗣之意，估計《詩經》里的「永錫祚胤」最早；「祚」含有福、皇位、初三個意思，這裡做「福」講，一般與胤祚相連使用，指福運及於後代子孫。
這些石碑經歷明、清直到如今，值得一提的是康熙的二十四位皇子皆為「胤」字頭，大都含有寓意祥、福的字眼，其中第六子「胤祚」與四子胤禛【雍正】皆為德妃所出，因胤禛出生不滿十天便轉為佟佳氏養子，所以說皇六子胤祚才真正算是康熙和德妃的第一子。而且「胤祚」歷來就有繼承大統當皇帝的意思，比如《元史》有「奉萬年觴，胤祚無疆」，《明史》有「自朕承嗣大統、胤祚家國以來」。不過都知最後是四阿哥胤禛做了皇帝，而老六胤祚六歲上便夭折了，但他的名字胤祚卻不是隨便起的。祚也有國祚之意，就是儲君，所以他的死因估計也有文章，而且山門牌樓上這個「胤祚」二字也為石碑的大量被毀埋下了伏筆。
【典型的明代北方石獅造型】
【這些石刻明代特徵明顯】
按說這裡是人們求子嗣的地方，一般不會人為破壞。不過看這巍山上的聖母廟，橫七豎八石碑亭楹柱，大多是明代的東西，石柱石獅都有明代特點。如此荒僻之地眾多文物碑刻，文革估計有所毀壞，不過聽當地人講以前就是這樣，這以前還真不知道是從何算起。不過從這座最早的明代碑刻所記內容來看，而保留在山門上「胤」明顯有違清代盛行的文字獄，而且六子「胤祚」字面意思看，應是前期雍正作為儲君最大威脅。牌樓不經意間鑲嵌了雍正皇帝弟弟早年政敵「胤祚」的名字，從這一方面看，大量的毀壞應為清代官方人為所致，而且很明顯山門其他字是被搗毀，唯獨「胤祚」二字中「胤」字保留，「祚」字是被抹去的。所以從石門現存情況看，僅存「胤」字，也給人無限遐想，是毀壞倖免的還是「胤」字因文字獄而不敢毀壞有幸留存卻不得而知，私下以為應該是因文字獄而倖存的，清人在毀壞三門時遇到了一個哭笑不得的問題，那就是這「胤」字咋辦？在清代有誰敢把「胤」字毀壞或抹去呢。山門石牌樓下面記錄過在乾隆年間山下的東儀門村曾經維修過，估計也是民間行為，或者是乾隆時期文字獄有所降低的原因，卻都成了謎。
【這棵古柏據說是大禹治水時期，不過絕對早於明代，在明代也是古樹】
當然這塊石碑還記錄了不少信息，比如明代的「巍山后土聖母祠」住的是道士，估計是修道之士，可能和現在意義上的道觀有所不同。今天覺得遍地石刻，殘垣斷壁，在明萬曆以前就幾間房子。當時關於這座神廟的好多故事都是世代口口相傳，欣慰的是廟旁有一古柏，看樣子至少有三千年的歷史，在明代也是一棵古樹，世沐香火，也只有它見證著這裡的一切。
尹龍剛藍田縣白鹿原人；歷史就是昨天，歷史就是記憶，熱衷於傳統文化、歷史地理研究與實地探訪工作，寫實紀實是終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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