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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年駛向春天

小年,每年的臘月二十三日,新年的序幕從此拉開。這一天,雖不是節日,卻特別重要。

清晨醒來,六點。寒假了,習慣了早起,生物鐘頑固得很,每到此刻都會自然醒來。曙光未至,但喜歡在什麼時候都保持自律,起床,安睡,少食,特殊原因可以原諒。清晨的時光總是美好的,幾分鐘內做一套韓美林早操,伸長筋脈,蜷縮抱緊呼出一口氣,太極乾洗面,拍打任督二脈,按摩耳朵至發熱,以手為梳等六步健身操依次做好,起床喝水、廣步於廳,再回到床上,在床頭燈下打開昨夜未讀完的一本書,或者就是只讀一首新詩,新的一天開始了,小年,除舊迎新的日子,和所有的日子一樣,需要以微笑、以心有所安迎接。

上午,侍弄花草,把梔子花、吊蘭、鴛鴦茉莉、大葉蕙蘭、一葉蘭、綠蘿等花草的葉子,用濕棉布一片一片葉子擦凈,多日不擦洗,葉片上蒙著一層塵埃,整個冬日,很少開窗,花草上面的灰塵依舊很多,人亦如此,真的不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生於塵世,不是佛家,自然受到外界各種因素的干擾,貪嗔痴,愛憎會,恐懼不安期待,都會令人的內心蒙上塵埃,我們俗人,所能做的只有「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了。花草本無心於外物,卻也是被灰塵所蒙蔽,需要養花人精心照料。自然之花草,則只需要一場大雨,就可以自然除去外界的塵埃。原來,塵埃所惹,還是來自人類的佔有。自生自滅,無人亦芳才是花草的本性。

午飯後。研墨人催我們換衣,啟程。上午去城裡有事,順便帶回魚和肉,下午要回老家給爹娘送東西,和他們一起過小年。第一次驅車回去,因為多次行經湖南路,也算輕車熟路了。陽光明媚,透過車窗照進來,小乖掛著白色耳機,安靜地睡著了。我是極少在車上睡覺的,一路上的風景,即使寒敝的季節,也有攝人的風景閃入視野。那些光禿禿的樹木,潔凈、安然,高高在上的鳥巢是冬日的花朵,是樹永恆的陪伴,永不凋零。

車到瓦峪。去小慧家,鑫誠酒家。她正在忙碌,院子里,廚房外,擺著一大攤餐具。聽說是五老峪一位故友的母親病逝,生老病苦,人生總是無常苦迫。午間開了五席,加上小慧的公爹生日,撤下來的碗碟也都放在這兒,下午還有四五席。我和靜靜開始刷餐具,朝西的房屋,午後的陽光照過來,還算暖和。等刷完那一大攤餐具,感覺左手的兩個指頭都有些僵硬了。下午來用餐的人已經到了,開始催促上菜。

我離開,步行回家去。過新修的大橋,橋下,前後都是冰層覆蓋。臨江馬苑,幾匹馬在夕陽下靜立著。

從地邊的小路穿過,走到河沿,河流冰封雪覆,儼然一派嚴冬景象,夕暉斜映,冰面瑩瑩閃光,一大排落盡樹葉的白楊樹,三五米寬的河床,我輕輕踏過冰面,沿著西邊的小河逆流而上,上面是晶瑩的冰,冰下是汩汩的流水,在夕陽的照耀下,光芒閃動,聽著清越的水聲,看著凝結的冰層,動靜之間,生死之間,奔流不息的才是青春,流水不腐、不凍,人體內在循環亦是如此。

家後面的菜園邊,那一大叢竹子長得鬱鬱蔥蔥,靠著一座土牆茅草屋,整個冬天也不枯黃,似乎還長高了不少。夏日到秋末,竹葉間開出一朵朵潔白的牽牛花,素淡,清逸,每每看到,都會凝神注視良久。

聽到爹和娘說話的聲音。田地間,爹彎著腰,娘在旁邊提著尼龍袋。我趕緊走過去,喚他們。心疼的感覺。才離開幾日,竟覺得離開家多時。爹在從地坑裡往外扒白蘿蔔和胡蘿蔔,從微濕的土中扒拉出的胡蘿蔔,像是剛剛刨出土的,新鮮亮澤。等拿夠了,爹站直了身子,蓋上一層土,再把玉米秸厚厚地蓋在上面。

娘回家開始做飯,紅薯豆子米粥。爹切了一盤豬頭肉,好多細長的蔥片,白綠相見。還有一大碗排骨肉丸,一碗肉末蒸雞蛋,一盤雞肉凍。我們圍坐在桌邊吃飯,小外甥坐在床上看《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那一會剛剛喝了速食麵,怎麼喊也不來吃。娘還在外間,因為鍋還打不開,她沒想到我們今天就回去,飯做得稍晚了點。等打開了鍋,每人舀上一碗粥之後,她才坐下來。

以前,該是舉杯歡飲,邊喝酒邊聊天,笑語晏晏。自從2017年六月底以來,爹因病不能再喝酒,而今還是沉痾未去,他殷勤勸我們吃飯,自己卻總是吃的很少。他問起針劑從哪裡拿的,說那幾天覺得說話也底氣不足,打上針劑之後好多了。那些天,他為村裡選舉的事,為貧困戶的事奔走,也夠累的。

我問:「小年要做什麼?」爹笑著說:「小年晚上送灶王爺上天。供上蜜餞、餅乾、蘋果,燒上香,把舊的灶王爺燒了,乘風馬去找玉帝,他要去玉帝那報告這一家人的善惡,好讓玉帝進行獎賞。有很多人買糖瓜,讓灶王爺吃了粘住嘴,免得再玉帝前說壞話。灶王爺應該是好的,不會亂說,咱也用不著。等到大年三十晚上,駕雲車來保黎民,除夕晚上就該迎灶王爺回來,貼上新的。」

燈光柔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聽爹娓娓而談,我是那麼敬佩他,從未學過二胡,卻能自學拉出好多曲子,電子琴、笛子等樂器都可以演奏,雖不登大雅之台,卻也令人嘆服。

期間,娘聽到有人敲門,去看,一位帥哥端著有一大盆花,說是送給李老師,我奇怪,問送給誰,他重複了一遍。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卻不認識我。正詫異,才聽他說是紅讓送的,心裡感動,他們這樣輾轉而來,是如何打聽到我家的,又這麼巧,恰是我從陶然居回來,遇到她意外給我驚喜。因我剛洗了發,趕緊去穿上羽絨襖,戴上帽子,送到村口,車上的女子,原來是她,乾淨美好的女子,一直默默讀我的文字,給我最大的鼓勵。握著她的手,暖暖的,不知如何感謝。看車子遠去,眼裡蒙了一層淚光。

飯後,我們離去。能夠和爹娘一起過小年,即使來去匆匆,也是一種安慰。在夜色中,在風裡,在爹娘的目送中,我們載著白菜、紅薯、土豆、蘿蔔緩緩離開。副駕上,是一盆翠綠的君子蘭,有花骨朵無數,我們彷彿正從小年駛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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