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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銘:鋤柄上的眼睛

我家有把小鋤頭,原先是給菜地除草用的,我們兄弟相繼長大後,小鋤頭派上別的用場。我所說的長大,其實只有七八歲的光景。土裡扒食的父母不會讓我們的力量閑置,一到下田,父母就讓我們扛著鋤,尾隨他們下地去了。先是我的大哥、二哥,後來他們的身高超過了鋤柄,這把小鋤頭自然就交到我的手上。生活在鄉下的我,根本不用父母教育,也知道勞動是自己的本分,於是沒有鋤柄高的我就開始用它同堅硬的泥土抗爭了。



起初手心沒有鋤柄硬,手上起了很多泡,泡破了,流出的水由清到濁,後來夾雜著血絲,最後那些起泡的地方,皮全部蹭破了,只剩下一些微凹的小坑,血肉模糊。原先只是火辣辣的疼,到後來猶如針扎了一般,錐心的痛,但我不敢喊出聲。父母也見慣不驚,看著我被血絲染紅的雙掌,說了聲,這孩子還嫩了些。


幾天後,手上的傷口結痂了,從黑紅到黝黑,那是炭和鐵一般的顏色。後來長繭子的地方皮又蹭破了,再結痂,反覆多次,那些繭子就比木頭堅硬了,鋤柄就很難傷害到它們了。我祖母曾經很形象地說,別看這是死木頭,不喝你幾滴血,你就別想拿起它。


我很認真地看手上的鋤柄。鋤柄吃飽了汗水,顏色漸漸變黑,越來越像我們被太陽曝晒和臭汗浸泡的膚色。鋤柄上的木紋跟手紋很相似,只是線條更粗獷些。我還發現這些木紋逶迤向同一個方向,那是接近鋤柄中間的位置,木紋漸漸變得密集,並擰在一起。在木紋凝結的地方,有顏色特別深的木節,不規則的圓狀。


祖母說,這木節是樹受的傷,結的疤。我眼前彷彿看見曠野里的一棵小樹。後來我曾向父親求證過,父親說,農人喜歡選有木節的木棍做鋤柄,它們更硬,更不容易折斷。


受傷是樹榦的不幸,但這不幸成全了木頭的堅硬,使它能夠同鐵相結合,成為挖鑿堅硬泥土的利器。我發現,這圓狀的疤痕,極像木頭長出的眼睛,總是不動聲色地凝視著我這個最初的小農人。

有多少把鋤頭長了這樣的眼睛,我無法全部知道。但我知道用過鋤頭的手掌,上面也會布滿一些更小的眼睛,它們的通用名字是繭子。要成為一個純正的農人,手上、腳上、肩上等地方都要長出這樣的眼睛。別看這些眼睛顯得眼神獃滯,只有它們,才能一眼看穿苦難和貧窮。


鄉村是落後的,繁重的農活並沒有壓垮我幼小的身軀,卻磨鍊了我的性格。我不會去歌頌這些原始的勞作,但以往的鄉村總讓我想起鋤柄上的木節,正是它使木頭更堅韌,顯示鐵一般的品格。


這鋤柄上的眼睛,不會在老去的歲月里變得昏花,它是我人生的另一種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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