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霄 爺爺，我想您
一直想要寫一篇關於我爺爺的文章，就像爺爺之前寫我一樣，他寫我時說終因提筆心酸未能成篇，最後硬起心腸來寫這個寶貝孫女，而現在，寶貝孫女已經長大了，想寫爺爺卻是提筆心碎淚流滿面。
通篇讀完爺爺的長篇小說恍然知道見字如見人是什麼意思，因為之前的手稿在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看過一遍了，跟現在的完全不一樣，顯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爺爺把這一篇心血之作不知道斟酌著更改了多少遍。我記得這篇小說剛剛完成的時侯我一邊看還跟爺爺一起探討，「乾巴老道」是不是真的？算命的駱駝李究竟是何方神聖？私塾里的對聯是出自於真的記憶還是後期的杜撰？
這次看到最終的出版稿一下子回想起那時的畫面，爺爺一邊捧著玻璃杯坐在吊椅上喝茶一邊耐心的跟我解釋，我記得快要斜下地平線的太陽透過杯子在木質地板上耀出一圈光暈，這些回憶歷歷在目，回憶里的那樣一個下午就好像是一輩子一樣長。
而失去爺爺之後這才知道，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原來是那麼深沉而又單薄的。你明明知道他會愛你一輩子，可在年幼受著他寵溺的時候，還並不能理解，他的一輩子，卻不會我的一輩子。有時候轉身告別的那一瞬間，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他每次在樓上目送我走，都變成了永恆的，定格的畫面。
我們身邊親近的人，就像無邊浩瀚的宇宙里聚集在一起的渺小星光，在我還是一個小星星無法發光的時候，是爺爺陪著我，用自己的光伴我一路同行，照亮前面的路。直到現在，在我終於可以閃出自己一點微弱的光芒的時候，他離開了我，而我身邊所有的風景隨著這顆大星星的隕落而變得黯淡無光。
我一直掙扎著在原地等，在找尋。
因為他離開的太過突然。沒有言語，來不及言語；沒有告別，來不及告別。
在提起他的時候所有的過往都渡上一層淡金色的溫暖，不論他笑著，他生氣都是一種相處時的溫暖，因為陰陽兩隔，再也無法面對面交談，無法結實的擁抱，他所有的音容笑貌都消散在這世間，僅留在腦海中。
於是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做時間的殘忍，它給予你一切美好在你還肆意的揮霍的時候；在你以為一切美好都是理所當然的時候；在你以為這些美好可以永遠存在的時候，把一切收回。那是一種人力物力財力都無法挽回的絕望；永遠痛失親人的絕望；在夢魘里醒來徹夜輾轉反側的絕望；再也見不到抱不到的絕望。
而就在你寄託希望於時間可以帶走一切疼痛，遺忘一切不舍的時候，它又在不經意間提醒你，一劍戳穿你的胸口。
你以為只是個噩夢，你以為他只是下樓拿報紙或者拿牛奶，你以為他去集上買你喜歡吃的菜，做好飯菜習慣性要叫他吃飯，卻在開口的第一句就哽咽入喉，你想跟他分享喜悅或是憂愁的時候，你會突然覺得，那種心臟永遠缺失的疼痛，跟著你一輩子只會隨時間越來越久就越來越思念的痛。
而當你思念他了，你卻無從想起，他似乎日日夜夜都還在那裡，但你回到那個老地方，他又卻真真實實的不在了。以前並不能理解清明節真正的含義，覺得似乎是離自己很遙遠，而真正明白了的時候，那種無所適從會把你踉蹌著拉進死亡這個殘忍的辭彙中，並且強迫你面對一個現實。
他，我的爺爺，早已經不在了。
家裡說以後要是結了婚，在父母去世之前，就不能去林里上墳了。所以趁我還沒結婚，我一直想多去看看。
我不相信他已經沒了，總覺得他還在，所以雖然他從家裡，搬到了泥土之下，我依然覺得他活在那裡——活在那土堆下面，所以每次去，我內心似乎都還有點雀躍——我要去看爺爺了！
只有到了地方，看到黃土抔起的土包，一邊看大人燒紙錢，一邊聽姑姑爸爸放聲痛哭的時候，我才能回到現實。借改賈平凹的句子：現實告訴我，爺爺是死了。我在地上，他在地下，陰陽兩隔，再難相見。頓時熱淚肆流，長聲哭泣啊！
爺爺，出了這麼久的遠門，去做老神仙，您一定記得常常回來，來看我。爺爺，我想您！
孫女純純
2018/1/18日晚
附：張明泉先生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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