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秋日風涼

「日子，過起來當然就長，但是拖拖拉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後就混淆成了一片。每個日子都喪失了自己的名字。對我來說，只有「昨天」與「明天」這樣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義。」

——阿爾貝·加繆《局外人》

這是2017這一年，每日記錄的隻言片語。算是年終總結報告。「時候一到天就亮，但那已不是昨天的世界，我也不是昨天的我。」

這是第三季度。

2017.6.30

夢與意識

夢見了很久不見的人。

如果過去和現實只存在於人的意識中，而人的意識又是可控制的，那有怎麼辦呢？

在夢裡你並沒有任何實際的舉動但你所處的環境、與之打交道的人，說的話，一切卻真實可觸，並且在你醒來之前你都以為那是真的沒有絲毫懷疑。也許現實中也是這樣也說不定，一切都是自我意識的反映。

2017.7.1

初心

最近寫論文又涉及到了歌舞伎，想起了上第一堂傳統藝能課，讀reading時被文本中幽玄的美感驚艷到的感覺。

那是一篇講文樂和西方木偶戲對比的文章，由於實在寫得太美了，當時自己就找了兩段印象深刻的翻成了中文，今天又找了出來：

「…然而，這卻讓這具軀體成為一個謊言。」

「…如果操縱者隱藏起來，為什麼要將他置於神的地位？文樂中，木偶並不由線操控著，沒有線，也就沒有隱喻，沒有命運這回事。木偶不再成其為被造物的拙劣模仿，人也不再成其為由神的雙手操縱的木偶。內在不再統治外在。」

至今讀起來依然沁人心脾，所謂初心。

2017.7.3

巨人的話

我覺得自己甚至達到這樣一種境界：做討厭的事和不做在我看來已沒有區別；無論吃飯還是消費都只按需消耗。

加繆：無止盡的受苦對我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我們能在想像中得到喘息。

村上：洗臉時認真洗臉。聽音樂時認真聽音樂。其實只有這樣才能好端端地活下去。

莎士比亞：世間任何事物，追求時的興緻總要比享用時的興緻濃烈。

2017.7.4

世界的聲響

一覺醒來，周圍世界發出聲響的方式變了。

2017.7.5

像上選修一樣過人生

所謂修額外的課程就是，開開心心上了一學期課，期間相遇了投契的朋友，最後拿到一個沒有什麼用的好成績——人生也該像這個樣子。

2017.7.9

「我們」

我們必須通過失敗才能傳達我們的氣質。

可說這話的傢伙們大都出人頭地。剩下的人成了自我安慰者。

可我更喜歡這群人。

2017.7.9

編織對話

就人是撕裂的這一點來說，要編造出生動的對話來也並非不可能。

2017.7.11

コイ

まるで戀みたいに日本のこと考えてる。

2017.7.13

荒原狼和卡夫卡

要像荒原狼一樣謙遜，卡夫卡一樣堅強。

2017.7.20

入睡

知道了真相，也不影響我生活。

每天在充實的睏倦、知己的惦念、音樂的動人中入睡。

2017.7.25

活著

只要還活著一天，就要打起精神來度過時間、使用生命。

2017.7.28

俗氣與風雅

有膽量抬出俗氣來跟風雅抵抗的，大都是早已風雅過的，撒旦也曾是天使。他偽裝的俗氣成了一種秩序，成了新雅。

2017.8.3

不可缺少的東西

終於知道了該如何生活。

對我來說不可缺少的東西：

摘抄本和它包含的行為；

專心致志、忙裡偷閒地聽音樂；

自己寫出的令人驕傲的文字；

有節制的健康飲食；

與好友聊天、聚會；

工作（正事）；

…

2017.8.4

切斷受苦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覺得這一切有多苦或者難以忍受。我想我是把事情和受苦切斷開了。

2017.8.5

自豪

我現在特別為自己感到自豪。

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超越了很多曾經仰望的人。

又是在專註於應該做的事中度過的滿滿當當的一天——做了一天的行程，考慮去哪些城市，每個城市呆幾天，每個城市玩什麼，購買哪種交通卡更划算，行程會不會太緊湊導致勞累，每個景點之間順不順路，人文景觀和自然風光要結合，觀光與購物要搭配，Airbnb的裝潢、價格、方位、交通、房主性別、房客評價、入住時間是否靈活，退房與去往下個城市時間與交通的交接，每天的住宿和路上交通的預定，航空公司託運行李和checkin的規定，哪些機場可以直接刷手機barcode哪些不能……

要考慮、平衡、綜合的因素太多了，真想要面面俱到是一件很費腦筋的事。一天下來由於頭太疼停下來了好幾次。費腦程度絲毫不遜寫論文。

後來我也是慢慢才從與周圍人的對比中發現自己其實做得有多好——人能習慣任何事，我也許是習慣於吃苦了。

這種感覺真的很棒。你發現其實你並不是做不到，而是以前太容易放棄。現在你已經被磨練得上了高度，對苦痛的忍耐力大大加強，周遭誘惑越來越難以轉移你的注意力。

不是喜歡工作，而是喜歡努力，雖然痛苦的辛苦的事有很多，但克服這些困難的成就感是最棒的事——我現在能深刻感知這句話。

中午家人打來視頻電話，大家都因為長期沒能見到我表現得很激動熱情，我感覺自己被愛和關注，他們樸實的關心讓我感覺很溫暖。雖然我一個人也並非不可，最少最少的頻率也需要被放進家族中接受別人或許不對胃口卻是他們能展現出來的好意。

膽小是最糟糕的缺點。

我喜歡現在這樣每天努力的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超過他人的自己，對自身越來越確信的自己。

2017.8.6

藝術節

大多數人指望暗礁掀起他們，結局穿透他們，好確認自身。

也許是被藝術節的氛圍弄得有些心神不寧，現代生活突然唱出一個高音，空中魑魅魍魎飛過，內心一個酒神狂女在原野舞蹈。

2017.8.7

夢

夢見我卷進一些事，偷了三次東西，我媽不知從哪個情報點知道這些事，開始逐一又嚴肅又痛心地盤問我，我一邊走一邊吐露，感覺其中有巨大的心曲，我們還走得都是懸崖峭壁和末路。我媽聽到我第一個偷竊的故事，為我開脫也是安慰自己說我是書讀太多因此模糊了道德的邊界。

2017.8.10

同類

在查令十字街的書店遇到了一位和我一樣對生活擔驚受怕的人。

2017.8.11

精靈列車員

在Marylebone Station遇到了一位像精靈王子一樣的車站服務生。雖然不高，但白皙的五官和金色的捲髮讓人一眼難忘。我果然對北歐人沒有免疫力[捂臉]問完問題向他道謝的時候他一邊禮貌地說不客氣一邊向我投來一個好奇，或者堪稱好意的目光。而且小小的也很可愛呀。

2017.8.12

家人

花了平時兩倍時間洗澡，坐在床上翻看手機，這個世界依然如舊，人們蜂擁而至關注著一些無聊的事。

總是爭執時埋怨我媽向我索取太多，視若無睹地不斷跨越人與人應有的安全距離，把我視為她的所有物——孩子養了這麼大，凡事就該聽我的。

當時氣得話都說不利索，再靜下來又會憐憫她，反思自己的不是。

這樣的場景反覆上演。

我知道如何活著都一樣，而且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我把生前的日子當做權宜——既然還活著，好好過就是，沒有抱怨的必要，也沒有受苦的必要。

我們想要被結局穿透，並非因為受苦，而是因為虛無。

也沒有表達的必要，說出來，不會有人聽。

要麼是侵犯私人領地的親人，要麼是客氣得刺痛我的心的朋友。

我為什麼還會在意呢，沒有什麼可在意的。

裝作歡天喜地地活下去就是。

2017.8.14

旅途中的善意

早晨等車時一位穿著一身白戴著墨鏡的老太經過我們時，專門停下來對我們說了一句：Have a nice time! 穿過街區走向車站時跟一位迎面擦身而過的路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友好的笑容。漸凍人男子問我需不需要幫助，下車時向我道別。查茲沃斯莊園的管家主動跟我聊天。還有無數友好耐心的公交司機和地鐵乘務員。

2017.8.16

媽媽

跟我媽一起旅行讓我產生了近乎悲涼的心情。

坐在倫敦的地鐵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死亡的事。

冷淡：為什麼

我想了想，說：因為倫敦地鐵沒有圍欄，很適合自殺，跟日本一樣，日本也是天天有人撲通撲通往裡跳。

我只回答了「條件」，避開了「動機」。好在很多人分不清這些因素的區分。

我坐在搖搖晃晃，吹著熱風的維多利亞線上，閉著眼睛，承認現代生活有太多艱難的地方，不是一顆心能承受得住的。與軟弱無關，就像人對辣味的忍耐力不同，人對痛覺的忍耐力也有所不同。

我想到了很多通過自殺結束自己生命的偶像，想到了黑塞和托爾斯泰，人是分為會自殺和不會自殺兩種類型的，就像有男和女兩種性別一樣。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認為自己屬於前者，和我的偶像們一道，被同樣的情緒主導，同樣的傾向決定。

我在地鐵上認真思考死這件事，她一無所知地在我旁邊刷著她的群聊消息和朋友圈。我很悲傷地想，要是我死了，我身邊這個女人一定會心碎。想到這裡鼻子近乎發酸，好像我真的已經決定尋死看著母親對不久的世界崩塌毫不知情的樣子。

這個女人從來不曾踏進過我的精神世界，對我所有深層思想一無所知。她有著和其他父母同樣的毛病——認為孩子是自己的所屬物。就是這個對我重視之物嗤之以鼻，從未真正鼓勵過我，每每挫傷我所有興緻的女人，給我買衣穿，幫我洗衣服，想按照她的方式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要是我死了，她會覺得，好不容易養這麼大的女兒，傾注了一切心血的女兒，就這麼沒了。我有時甚至懷著一種報復心態去構想自己的死亡給她帶來的毀滅性打擊。但我又不忍心，不忍心傷她的心。

2017.8.18

最後一晚

在愛丁堡的最後一晚

我可能徹夜不眠與這個城市告別

我又知道弱者才為過去痛哭，

強者只看向未來

我每天都把死亡當作藥劑

這樣我就能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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