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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月圓時,總會想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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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珊子,醒醒!「

只聽「啪」的一聲,我一個激靈。

「林珊同學,請你來回答這個問題。」數學老師的馬臉正對著我。

我的臉唰一下紅了,最近總是睡不夠,上課老是打瞌睡,這下慘了。

「老師,我幫她。」突然有救星要幫我解圍。

全班有幾個開始起鬨,老師卻只有擺擺手,叫那人坐下,繼續講課。

幫助我的人和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他叫白楊,我同桌,也是我哥們。

「嘿,夠義氣。」我一碰他的胳膊,「啥也別說,我請你吃這個。」說罷我從兜里摸出一個放了好久的巧克力,神秘兮兮地遞給他。

白楊微微一笑,右臉頰的酒窩淺淺地顯現出來。

或許,我和他的革命友誼就是在這禮尚往來中建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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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楊打初一就認識,先是連著兩次做值日生,彼此熟悉起來。後又得知與他同住一村,便又多了幾分親近。

白楊在班裡成績不拔尖,性格也不張揚,總之,是屬於存在感很弱的那類人。我呢,也好不到哪去,自從被兩個稱為閨蜜的女同學背叛後,我也漸漸不太愛和人扎堆了。

後來我和白楊做了同桌,你情我願的。我們倆彷彿都找到了歸宿,後來他告訴我:「做你同桌,是初中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雖然在班裡不顯眼,但我們也有隻屬於我們的普普通通的快樂。

比如,我們互相打掩護,互相給小抄,就算有人說三道四,我們也不管。

比如,體育課上的乒乓球賽,他喜歡和我一組,即使輸了,我也很滿足。

比如,我專程去買了他最喜歡的雜誌,一人看一天。

再比如,每天放學一起騎車回家,對了,那可是初中最快樂的時光了。

我和白楊一個住村東頭,一個住村西頭。從鎮上到村裡半個小時車程,夠我們聊上好一陣了。我們聊學習,聊生活,對彼此的經歷捕風捉影。有時我們會專門繞到菜市場,用省下來的零花錢買一串兒冰糖葫蘆分著吃。有時他會爬上酸棗樹摘果子,製造一場酸棗雨。田埂河堤上,我們談笑風生,話里都是青春期稚嫩的遐想。

白楊的家先到,我的自行車會在他家門前停上一兩分鐘,看著他進院子。有時白楊母親會在院子里忙活,她會揮手,「二小子,你同學嗎?叫進來坐吧。」

我去過他家幾次,也見過他兩個已經嫁人的姐姐。

「喲,弟,這難不成是你未來的媳婦?」

「姐別亂說,她是我哥們兒。」

白楊的兩個姐姐笑得合不攏嘴,「哪有和一個女孩子家做兄弟的。」

我紅了臉,起身要走。白楊追著我出來,追到一條平坦的砂石路上。他把我拉到他跟前,很鄭重地說:「我們一起努力,考到縣裡去,那時就沒人管得了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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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一個約定呢?但不管怎樣,它的效果總是好的。

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們眼裡不再有糖葫蘆和酸棗樹了,除了學習還是學習。

我們的成績突飛猛進,一躍成了全班前兩名。家長會上,班主任在全班表揚了我們,說好朋友就要像林珊和白楊。

功夫不負有心人呢,熱情如火的夏天,我和白楊同時考上了縣二中。

然而,當我滿心歡喜跑回家,把成績單遞到父親面前時,父親卻嘆口氣:「縣二中,學費三年下來要幾大千吧。」

我心裡一沉,這時母親也放下端著的簸箕,給父親遞眼色,「你別當著女兒說這個,沒錢就湊,不管怎樣也要讓女兒讀書。」

母親邊說邊用餘光看我,父親一直歪著頭,佝僂著背。

「好,俺家珊珊懂事,我去想辦法。」父親說完站起來,拖著牆根下的麻袋,慢慢進了後廚。

當晚,狹小的屋子裡,妹妹已經熟睡,我關了燈,平躺著,思緒紛飛。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農民,到父母那一代,經歷的也依然是農民的柴米油鹽,農民的青春和愛情。到我們這一代,興許也是。可我越這樣想,越覺得不安。我想到父親話:「只要讀書,就不一樣。」

父親這樣說過,但說得很勉強,因為家裡的狀況是有目共睹的。

我們家沒有男孩,從小我和妹妹就是父母親的幫手。洗衣做飯,當然,農活也是少不了的。曬穀子,搬玉米,插秧,殺蟲,我們跟著父親在田間地頭,從小就培養出了一副男孩的性格。連母親都說,我家珊珊和玲玲,比起大伯家那兩個不爭氣的男娃,不知要強多少倍。

可就算辛勤勞作,收入仍舊微薄。我和妹妹的學費都是日常節儉下來的。

苦難的日子究竟何時是個頭啊?「只有讀書,才能改變命運。」學校里,語文老師的話和父親說的出奇的一致。

要想改變命運,只有考到城裡去,還要考到大城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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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步一步接近心中所想。

縣二中離家更遠了,於是高中時我開始住校。

報到那天父親送我去了學校,但他說什麼也不肯進校門。

「爸,家裡我忙不上什麼忙……」

「我們家那台拖拉機不是吃素的,你好好念書,家裡的事,甭操心。」

他硬往我手裡塞了兩百塊錢,甩著破布一樣的衣裳轉身離去。

我在那裡站了很久,看著夕陽在父親腳邊拉出細長的影子。看著父親的背影消失在血紅的陽光里。

直到一個聲音傳來,「珊子。」是白楊,他在叫我。他從風裡向我跑來,渾身散發著清爽乾淨的味道。

謝謝有你陪我,我對他抿嘴不語。他拍拍我的肩,好哥們,一起走。

高中,我和白楊雖然不在同一個班,但兩三天總會見一次。我們會在食堂一起吃最便宜的套餐,偶爾也會到校外下館子。我們絮絮叨叨說著日常,有時也不說話只坐在一起。和他相識已有四年,我發現,從前總是孩子氣的白楊,如今眼神中竟有些淡淡憂傷了。

一天白楊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個手機給我,他說,「你可以隨時聯繫你爸媽了。」他說完,一頓,「對,你也可以聯繫我。」他撓著後腦勺,傻傻笑起來。

我的心裡開始打鼓,我的手伸出來又縮回去,「不,白楊。」

我沒要他的手機,但我知道,從此我和白楊不再是單純的哥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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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白楊之間,不知不覺隔了一個小小的核。我原以為,我們就這樣陪著彼此,最好,可哪知白楊已被一種熱烈的情感沖昏了頭腦。

那是剛上高二的秋天,楓葉金黃,白楊緊緊握住我的手,思念和愛意凝結在他的雙眸。

我躲閃,我搖頭,「不,不要現在。」

白楊被我的言語驚住了,他鬆開汗津津的雙手,痴痴地看著我。

「珊子,這麼久了,我們……」他還在試探,還在追問。

「不,你知道的,我們考到這裡,不容易。」其實我想告訴他,我並不是無情,我只是不想有束縛,我想讓我們都變得更好。

那天,我們並肩坐在校外的一片草坪上,談了一整夜。

最後白楊說:「我可以等你。」他的聲音粗糙而哽咽。

白楊不想和愛情擦肩而過,但他是否知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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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這世上最美的承諾,但很多人只看到它的美,卻沒有看到它殘忍的內在。

我成了功課的奴隸,成了題海中的舵手。我雙臂發酸,雙目無神。我像被詛咒的魔獸,關在木窗木門的教室里,啃食書本。

專註的我漸漸忽略了一些東西。有一天我發現,白楊不再來找我了,也不會邀約我每周五回家了。我去他的教室找他,他同學說,他已經一個月沒來上課。

這傢伙怎麼了?他要幹嘛?我心裡一顫,然而,即使是這麼擔心他,我也沒有專程跑去他家找他,因為,兩天後的模擬考對我更為重要。

後來直到高考發榜那天,我終於見到了白楊。他穿一身灰色上衣,牛仔褲,站在樹蔭下。..

「珊子,恭喜你,考上了重本。」我又貼著榜單找來找去,我找不到他的名字。他說,他沒有參加高考。

「為什麼?」

「因為,我沒心思學習,因為……」他略有遲疑,目光卻從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珊子,如果,你還愛我……」

我沒回他,一個字也沒有。那時我真想扇他兩耳光。

我跑開了,狠狠罵自己,也狠狠罵他。身後的白楊,目光一定還落在我身上,可憐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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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一個省會城市讀大學,白楊留在了縣裡,到一家汽修廠做了學徒。

他來火車站送我,依依不捨。

「珊子,我會去看你。」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放。即使我傷他,他也沒有怪過我。

兩個月後,他來找我了。

他已經是社會人士,可從頭到腳的打扮依舊是學生風。我帶他走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跟他講他永遠不會經歷的大學生活。時而我的臉上擠出一點勉強的笑容,我發現,他看到我笑,他更開心自然了。

他是否只希望這樣愛著我?或者,這份愛已經很久,他不忍心放手了呢?

那晚,我們邊吃燒烤,邊喝啤酒。白楊握著酒瓶,一飲而盡,我勸他,他不聽,反而把酒瓶送到我嘴邊,讓我也和他一樣,用酒稀釋光陰。

酒可以解憂,也可以讓人神魂顛倒。

若是酒還不夠,音樂就足以讓兩個孤單的靈魂重合交融。

夏夜溫良,煙霧迷濛。白楊的眼眶濕潤了,我的臉頰和皮膚濕潤了。白楊在那個夜晚徹底釋放,我自然也跌入他濃情的漩渦,在痛與歡的交替中,把隱忍多年的慾望統統攪拌而出。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發現自己赤裸裸躺在他身邊,身體在灼燒後倍感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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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白楊的女朋友,確切地說,我的身體已經依賴於他。

愛情的神聖就在於,它到來的時候,我們會放下手邊的一切,會不顧一切地朝它奔去,渴望從此沉淪。

相隔千里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心丟失了,想要見他,想到把寢室里的所有東西都翻一遍,想要把藏了多年舊物找出來,想要讀日記,聽情歌。

接受愛情洗禮的人都是兩眼放光,要麼一起爆發,要麼一起滅亡。我和白楊,屬於前者。

我努力學習,他努力工作。我拿了獎學金,他成了一名嫻熟的汽修工人。

我給他說大城市的夜景很美,他說小城鎮的夜市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把兩個星期的工資存下來,乘火車來看我,他不心疼路費,說只要見到我就高興。

可,誰知道,越是至真至純,就越容易被顛覆。

又是一個三年過去了,轉眼,我們都二十有一。

一天,白楊告訴我,他父親開始催婚了,必須在年前搞定婚事。作為家裡唯一的兒子,白楊擔負起傳宗接代的重任。最後他問我,是否願意現在就嫁給他。

我關在象牙塔里,當現實將我重重拍下時,我才知道,我也是多麼的不堪。然而,我是不會答應他的。

「珊珊,我們供你讀大學,就是希望你不再過我們這樣的生活。如果你可以不顧你的未來,不顧我們的心酸二十年,你只管嫁給他吧,就當這苦我們白吃了,就當沒我這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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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和白楊太不一樣了。他寧願在小縣城裡做個普通工人,而我,希望在大城市裡立足成根。

我猜他父親近來身體不好是家裡催婚的一個重要原因,而我,不可能回到那個縣城,更不可能現在就嫁人。

之後白楊來找我,我沒再見他,我沒心思聽他的解釋,更沒臉用我的邏輯去詆毀他。

我太了解他了,他對我情真意切,但同時他沒有勇氣和他家裡對抗。及時對抗了,結果也是他委曲求全。他太脆弱了,脆弱得讓人心疼,也讓人無從責罵。

愛情,本就虛無縹緲。

我獨自一人遊盪在這奢華的夜色,廣場上的音樂噴泉圍滿了人,四處可見勾肩搭背的情侶。愛情,就算再虛無縹緲,為什麼依然有那麼多人信仰它的神聖?

我不止一次潸然淚下,也不止一次對著手機白楊的未接來電深深自責。

我希望和他勇敢一次,可是,我們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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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中秋,我沒有回家。圓月高懸,古詩中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代表思念,從此,我的思念里便多了一個隱秘的他。

兩個月後,白楊來簡訊說他去相親了。此後,再無音訊。

最近一次知曉他的消息是在初中班級群里,那時白楊已經結婚,有一個一歲的兒子。

又是中秋夜,天空晴朗,月如銀盤。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妹妹在遠方求學,父母勞累了一天坐在電視機前,白楊,應該和他的家人在一起。

白楊,此時此刻,你會不會和我一起抬頭?會不會對這月色感同身受?同賞一輪月,千里寄相思,我與你的緣分,也到此為止了。

月光如水,洗盡哀愁,之後的每年中秋,我想我都會想起你,想起那段湮沒在青春花瓣里的純真愛情。只是一切都會波瀾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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