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我愛你，用盡一輩子

文/葉小葉姑娘

01

鄰居奶奶年輕的時候，大概是個傲嬌的小公主，不然，為什麼每次見了我，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小姑娘，樓道里不能隨便放垃圾的呀，天氣這麼熱，這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鄰居奶奶瞪圓了眼睛，皺緊了滿是皺紋的眉頭，飛揚跋扈地看著我。

「奶奶，我是準備明早上班走的時候捎下去的。」

「你知道這樓道里不只住著你一個人嗎？小小年紀怎麼可以這麼不懂規矩，下個樓能花你很長時間嗎？」沒等她說完，我鎖了門，提起那一袋子的垃圾飛一樣地跑下樓。

我在想，如果我再愣神一分鐘，估計這個奶奶會罵到後半夜了。在樓下又溜達了小半圈才上樓，果然，她已經回了自己的家，我輕輕開門，輕輕進屋，輕輕鎖門。

鄰居奶奶一直都是一個人，70多歲的年紀，沒有老伴兒，孤家寡人一個。一開始我很想知道為什麼她70多歲仍然孤身一人，在領教過她的嘴功之後，我大概了解了，這張得理不饒人的嘴，估計很難有人可以適應。

02

可是有一天，我看見一個白鬍子老爺爺敲響了鄰居奶奶的門。老爺爺看到我後，熱情地跟我打招呼。他說他是老奶奶的朋友，而且兩個人已經做了50多年的朋友。

鄰居奶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開了門，狠狠地瞪了老頭兒一眼，「幹嘛呢，半天不進來，還以為你死了。趕緊進來吃飯。」

老頭傻呵呵一笑，「知道了，這就來。」說著，轉身拉開門，又轉過頭來問我，「要不要一起來？老婆子的手藝可好了。」

我老遠就聞見了飯菜的香味兒，肚子里的饞蟲早已爬到了嗓子眼兒。但一看老太太那鐵面無私的臉，準備邁開的腳步，又頓在了原地。

老頭上來拉了拉我，小聲的說，別看他臉色不好，她呀，刀子嘴豆腐心，心腸好著呢，你別怕她，來吧。我偷偷朝老太太望了一眼，她瞥了一眼，一臉不耐煩，「還愣著幹嘛呀？等著給你抬花轎呢？」

老頭兒沖我擠了擠眼，我帶著萬分的欣喜，踏進了老太太的家。她的家裡，窗明几淨，沒有太多的傢具家電，卻讓人舒服的不知所以。

看著在廚房盛飯的老太太，我明白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傲嬌的小公主。

03

那天以後，我和這對爺爺奶奶漸漸混熟了。經常在黎明寫完稿後，偷偷溜到鄰居奶奶家喝一碗她現磨的豆漿，然後摸著滿足的肚子回家補覺。

有次，和老爺爺在客廳聊天，他給我講起了他們的過去。據說，他倆的第一次相遇，還是在20歲那年。

那個時候的舊上海，在他們住的那個區新開了一家西餐館，老爺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放蕩不羈，風流倜儻。新開了西餐館，他當然要去嘗嘗新鮮，湊湊熱鬧。

正當他坐在桌邊吃的起勁兒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叫喊，「給我拿雙筷子。」循聲望去，一個妙齡少女正坐在桌邊，對著刀叉犯難。

新店開業，生意自然是火爆的。餐廳里的所有顧客齊齊望向這位少女，紛紛竊竊私語。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位少女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筷子，低頭吃起了牛排。

大家的竊竊私語很快傳到了老爺爺耳朵里，真是個土妞兒，誰吃牛排用筷子，不會吃還來湊熱鬧，佔地方。

少女自然是聽到了這些話，她卻也不管不顧，依然低頭吃牛排。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另一個聲音，「給我拿雙筷子!」少女不解的抬起頭，看見當時的老爺爺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接過服務員拿過來的筷子，學著少女的樣子，吃起了牛排。還大聲的說，「用筷子吃牛排，別有一番風味兒，我愛怎麼吃就怎麼吃，關你們什麼事？」

餐廳一下子便安靜下來。

等老爺爺走出餐廳的時候，碰見了等在門口的少女，老爺爺正準備說不用謝，少女瞪了他一眼，「我可不是專門等你給你道謝的，我就是覺得用刀叉太麻煩。」

原來，鄰居奶奶年輕的時候，真的是個傲嬌的小公主呢。

04

經過這件事以後，他們兩人成了好朋友。這個好，一好好了50多年。老爺爺見證了奶奶年輕時候最美的樣子，奶奶見證了老爺爺年輕時候最帥的模樣。

老爺爺看見了老奶奶眼角的第一條皺紋，老奶奶看見了老爺爺烏黑的頭髮中第一根白髮。

老爺爺見證了老奶奶逐漸佝僂的背，老奶奶見證了老爺爺逐漸聽不清聲音的耳朵。

50多年，二人從來沒有結過婚，二人卻也從來沒有在一起。有一次，我忍不住問老爺爺，為什麼你們不在一起呢？不喜歡奶奶嗎？

他說，喜歡啊。

原來，老爺爺在20多歲的時候，家裡人給他介紹對象，但他打死都不願意去見。拒絕了無數個姑娘之後，家裡人問他，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呀？

老爺爺也愣了一下，是啊，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呢？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鄰居奶奶的樣子。於是，他心裡有了答案。

在猶豫了一個星期之後，他終於鼓起勇氣去向她告白。那天，他約奶奶在第一次相遇的西餐館見面。梳妝打扮一番，走到門口卻發現，因為太緊張，出來的匆忙，竟然沒有準備戒指。

他靈機一動，將手裡的飲料喝完，用易拉環折成了一個戒指，用小刀在上面刻了奶奶的名字，揣在褲兜里。抬起頭，卻見馬路對面，一個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男子，和老奶奶並肩走在一起，二人談笑風生，絲毫不像普通朋友。

老爺爺再看看自己，雖然梳妝的乾淨利落，但渾身的浪蕩公子味兒，自己聞了都嫌噁心。他默默地躲到角落裡，眼睜睜看著老奶奶和那個男子走進了西餐館。

從此以後，那個易拉環被老爺爺收進了抽屜中，再沒有拿出來過。

原來，老奶奶年輕的時候不僅是個傲嬌的小公主，還會有王子來追。

05

老爺爺說，當年的我就是一個浪蕩的公子哥，她是人見人愛的公主，我配不上他，還不如守在他身邊，和她做朋友，保護她一輩子，這樣，也值了。

我又問他，那現在呢，為啥現在不能在一起?

老爺爺輕嘆一口氣，沉默了好久，喃喃地說，現在，更不是時候了。

為啥不是時候，你們不是都互相在等對方嗎？我有點不解，不過似乎現在這樣，和在一起也沒多大區別吧。我始終沒有問出口。

後來的很多個早晨，我會看到他們倆攜手去鍛煉身體，去菜市場買菜。

後來的很多個黃昏，我會看到他們倆一起去公園裡散步，老太太揚著頭走在前面，老頭兒背著手走在後面。

後來的很多個晚上，我會看到老爺爺抱著那隻二人一起救下的小貓，在小區里來回踱步。

直到有一天，我從外面回來，看到老爺爺一個人坐在鄰居奶奶家門口的樓梯上。我問他，你怎麼不進去呢？

老爺爺欲言又止，塞到我手裡一個信封，他說，這個，給你，以後，我不能再來了，你沒事的時候，多照顧照顧她。

說完，頭也不回地下樓離開。

我打開信封，裡面有一個易拉環，上面，刻著鄰居奶奶的名字。

06

後來的一個月，我都沒有再看見老爺爺來過。有的時候，鄰居奶奶做了飯，會叫我去她家吃飯。飯桌上，鄰居奶奶沉默不語，經常會對著那個空空的座位發獃，然後喃喃的說，死老頭兒，多長時間了不來看我，死到外面算了。

我很奇怪，「奶奶你為什麼不給爺爺打電話呢？」

「為什麼要給他打電話，他想來自然就會來了。」說完，奶奶收拾了碗筷。

直到一個月後的一天，鄰居奶奶敲開了我的門，滿臉淚痕地說，他走了，他背著我悄悄地走了。

我把奶奶讓進屋裡坐下，看著奶奶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拿出那個信封，交給了奶奶，她對著那個易拉環看了半天，沒有一句話。

老爺爺因為沒有親人，他的葬禮我去參加了。早早地便去現場幫忙，但卻一直沒有看到老奶奶的出現。

就在快要下葬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給我拿雙筷子！」我回頭，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潸然淚下。

只見老奶奶身穿一襲潔白的婚紗，慢慢地走過來。因為她身材矮小，這身婚紗穿在她身上，很是彆扭。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她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打包好的牛排，放在老爺爺的遺像前，我看到她的無名指上戴著那枚易拉環戒指。

她將牛排放好，又接過旁人遞過去的筷子，看著老爺爺的遺像，笑著說，「死老頭子，我等了你一輩子，你守了我一輩子。求婚這件事啊，我終究沒有等到，既然這樣，那就我來吧。」

我愛你，我願護你一生。

我愛你，我願等你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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