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他們的年度第一果然不一樣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先問個問題。
如果不用上班，你想怎麼過日子？
不用擔心生計，每天能葛優癱、能逛逛逛、能打遊戲沒人嘮叨……
當然，各自想過的，都是各自的理想生活。
但……「理想生活」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聽Sir給你說個90後的故事。
保管你捨不得叫停——
《人生果實》
這部104分鐘的紀錄片，在豆瓣有近2000人看過，一大半都打了5星，直衝9.5。
2017日影評分最高。
講的是兩個老人。
他們做了什麼大事嗎？
沒有，就是整天膩在家，也不工作。
他們只做一件事——生活。
老爺爺修一，學建築的，對木頭情有獨鍾，吃飯只用木勺，動手能力超強。
有多強？
人家在爹媽留給自己的土地上，拾掇出一四面環綠的獨棟。
就是紅色屋頂那家
分為主屋、前庭、後院。
主屋不算大，只放得下30張榻榻米（約72平方米）。
裡頭是個一居室，只用傢具隔開客廳、書桌、飯堂、廚房等區域，屋頂吊得高，還在上部開了好幾扇天窗。
放眼望去，整間屋子整齊、開闊，還亮堂。
外觀，照著他喜歡的愛豆，建築大拿安托寧·雷蒙德家設計。
房屋一面有個落地窗，正對著庭院，那裡是一片30坪的樹林。
裡頭種上野茉莉、鵝耳櫪、枹櫟、麻櫟、櫸樹、糙葉樹6種，180株樹，或高或低，錯落有致，光線很美。
字幕來源於日菁字幕組，下同
後院有一間小屋，專放農活的工具，還有片200平米的菜地，被他劃分成21塊，每個區域種上不同的果蔬、植物。
別看圖上荒，後院那每到收成季啊，都熱鬧得不行。
橘子黃，櫻桃紅，紫葳花架滿。
土豆一顆顆在地里都要長好跳出來了。
等等，三天前放在煙囪口裡的培根，好像都熏得油淋淋啦。
每天圍著轉不肯走的喵也聞出來了，魚乾要曬好咯。
看看這動手能力，手殘黨給跪了。
修一是能幹，但到廚房、做家務，他不太行。
女主人英子全包了。
英子有多賢惠，看他們家桌布就知道了——
白！色！的！
（Sir平時穿個白襯衫都嫌麻煩……）
英子可是做的一手好料理。
從一日三餐，到飯後甜點，再到零嘴。
蛋糕、酸奶、布丁、蜜餞，什麼都會做。
好愜意的小兩口。
哦不，應該是老兩口。
90後修一，90歲啦，是退休的大學教授；英子，家庭主婦，87歲。
老是老了，卻過著多少年輕人羨慕不已的生活。
這片地，是修一媽媽留下的。
1955年，修一和英子結婚，20年後，他們開始搗鼓這塊修一媽媽買下的地。
原本打算把這塊地變成妻子和女兒工作室的修一，將其變成了倆人養老的小窩。
剛搬去時，四周全是工地，地上都是碎石，也沒有鄰居，孤零零的。
英子就想著，不能浪費了，就左撩撩右翻翻地種起了菜。
結果被退休的老爺子看到，太亂了。
三下五除二，就搞起了規劃，要做試驗田，要培壟耕作。
結果他們沒想到，這塊菜園的土，竟然真被培肥了，種什麼出什麼。
更沒想到的是，這塊菜園，竟然填滿了他們之後的生活。
播種、翻土、澆水、施肥，才換來植物蔬菜的發芽冒尖。
東西多了，都認不全，照顧起來更不方便。
幸好老爺子提前做好了標識牌，給木牌刷上黃漆，還一一標註好。
還隨著植物的生長，不定期更換：提醒自己和來的客人，我們快長好了哦。
瞧，就連小鳥，都要常年給它備著浴缸。
院子有衰朽。
到前庭把落葉收集起來，鋪到柿子等容易摔爛的果樹下，一是可以接著點果子，另一個也能養養土。
再把其餘的落葉收集起來，和那些剪下來的枝葉放在肥料桶里，來年又變成了肥沃的土料。
院子也有新生。
爺爺提早做了了牌子，掛在稍微高點的果樹間，怕老在裡頭轉悠的老伴兒不小心磕到腦袋。
然後帶著小犁刀，去挖被鄰居預定的竹筍。
生命循壞輪轉，送往迎新，不就像一代代人的生命？
奶奶拿著竹簍，帶著工具去收果子。
櫻桃容易壞，趕緊去核做酸奶；草莓也熟透了，堆在蛋糕上做個足份兒的草莓蛋糕；柿子晾乾了做柿餅……
那些方便保存的核桃啊、橘子啊，收起來分箱裝好，寄給女兒、孫女……
那些地里的小生命，種下了就是定下了，多少要想著的事兒。
要不要澆水，是不是有蟲，會不會太曬，跟他們搶營養的雜草是不是太多了……
就像紀錄片旁白多次念及的那句詩——
風吹枯葉落，落葉生肥土，肥土豐香果。孜孜不倦，不緊不慢。
這是讓多少人羨慕的愜意，這又是讓多少人卻步的充實。
好難得的理想生活。
它的難得，精力上倒是其次，難得是過出這種日子的人。
英子奶奶，是《人生果實》里最柔軟的風景。
除了背部有點佝僂，肢體靈活，聲音細細柔柔的，好聽。
喜歡笑，因為媽媽告訴過她，「女孩子不可以沒有笑容」。
平日在家，她是最舒服的小女孩狀態，閃著健康光澤的白髮往後隨意一攏，穿著寬鬆透氣的棉麻衫。
出門在外，牽著爺爺手，踩著軟軟又得體的小皮鞋。
爺爺說，她於我而言，是最棒的女朋友。
看奶奶笑得又可愛又欣慰的樣兒，真美
和現在的大女主劇里堅強獨立的女孩不同，即便是87歲的英子奶奶，也還是個小女人。
她的一生，做得最出色的，就是修一妻子這個工作，一切原則和標準都以丈夫為中心。
不愛吃土豆的她，在菜園裡種了一大方土豆，就因為修一喜歡。
她想要的生活，就是修一喜歡的生活。
於奶奶而言，修一，是她的人生果實。
是她精心呵護的成果。
這種呵護，不止是身體，還有心。
爺爺很喜歡帆船。
年輕時，4萬日元月薪的爺爺，竟然跟奶奶說，想買一艘40萬日元的帆船（相當於月薪2千想買2萬的「玩具」）。
自己賺不到多少錢，還天方夜譚地做白日夢，平常夫妻早就鬧一場了。
但奶奶沒有，她只是嘟囔了一句，這樣啊，那得想辦法了。（聽說奶奶當了很多自己從家底殷實的婆家帶來的嫁妝，但爺爺那時候都不知道）
看看如今，90歲的爺爺家裡。
屋子牆上，掛著船舵轉盤；主屋外頭，不定期地會升起代表著家庭不同成員的多綵船帆；還有「探測風向」的飛機頭。
年輕，老了，都做著同一個夢。
因為一直有人在呵護他，贊同他。
而奶奶的呵護，是值得的。
因為修一不止愛做夢，也是造夢師。
喜歡建築，善畫畫，且動手能力相當強，但內心溫柔。
他生活里的每一個細節放在如今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是驚嘆連連的浪漫。
比如，自己造了一棟房子……
比如，能自己糊窗戶紙……
再比如，給想要買玩具屋的孫女，親手做了一個傢具、布局精細得不行的小木屋。
再再比如，每天會寫信，向身邊的所有人表示感謝——
有客，客走。手繪出當天宴會的茶點和菜肴，落款再附上歡迎再來，寄給朋友留作紀念；（瞬間覺得比自拍發票圈什麼的有意義多了啊）
吃到奶奶去市場買的三文魚，好吃。寄信給老闆，感謝他奉獻出那麼好吃的食物。
還有專用落款
每天10封，寫好就騎著自行車出去寄信。
修一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有筆，有各種工具，沒有生鏽，沒有變舊。
因為常用。
只要有工作要做，有該做的事，馬上動身做，馬上動筆畫。
想做，能做，做成，做好。
夢才能成真，日子才過得人人稱羨。
可惜，人活著，經歷得最多的，有平常，還有無常。
你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某天，晴。你照常在菜園拔草幹完活，回來準備睡個午覺。
卻再也沒有醒來。
修一爺爺生命永遠停在了2015年6月2日的午後。
《人生果實》也出現了影視作品史上，鏡頭對死亡，最鎮靜、最安詳的一次凝視。
（太難過，圖就不放了）
製作人說，拍攝亡者遺體似乎變成了一種禁忌，但我不希望我們刻意地遠離死亡，我覺得只有珍惜死亡，才能珍惜活著的現在。
在自傳中，爺爺曾提過自己的歸宿，他不想去太熱門的地方，精神嘛，去南十字星旁邊的小星星，肉體呢，就留在南太平洋里吧。
我的大溪地朋友說，他們那邊的人都會先決定好，死掉以後要去哪一顆星球。大家都喜歡浪漫的地方，像南十字星就很熱門，一定擠得水泄不通，所以我打算去的是南十字星旁邊的小星星。燒成炭的遺骨就請人撒到南太平洋的海里。英子好像也會隨後跟來，真好。
在睡著的爺爺床邊，奶奶摸著修一的頭，安慰他。
老頭子 之後的事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放心吧
那個 你等我
等我生命到盡頭變成骨灰的時候
我們一起周遊太平洋
等我到那個時候 說好了哦
一個人會很寂寞 但要好好的等著我
如今奶奶大半生呵護的這顆果實，落了。
曾經愛笑的奶奶，暗淡了好多。
奶奶在爺爺床前說，之後，我還要努力活下去。
爺爺留下了一個大院子，幾十種果蔬植物需要照顧，奶奶都沒忘。
一片能結果的，能給予人安全的土地，不能貧瘠，要繼續補充肥料。
再長出新的人生果實。
衰老是什麼樣子，我們有無數種擔心。
但修一和英子的故事告訴我們，老了，不是悲慘，而是人生豐收結果了。
悲慘的是，人還沒老呢，就怕得要死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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