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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言語反駁,不如用現實打臉!——從博士狄山看與「噴子」的論辯之道

有道是「雄辯是銀,沉默是金」,在我看來,沉默不是一言不發,而是讓事實來說話。因為面對牙尖嘴利的「噴子」,用言語反駁,不如用現實打臉!

《史記·酷吏列傳》記載了一位漢代「噴子」的故事,這個人就是博士狄山。這個故事發生的準確時間,《史記》中雖無記載,但依據一些線索還是能推斷出大概的時間段:應該是在漢元狩四年(公元前121年)匈奴渾邪王投降漢朝以後,漢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御史大夫張湯自殺以前以前。故事起因是匈奴派使者到漢來朝請求和親,漢武帝召集群臣討論這件事。博士狄山主張:和親有利。漢武帝問他:為什麼有利?

於是,狄山開始猛噴對匈奴堅持用兵的觀點,藉以論證「和親有利」:首先,引用名言,提出觀點:「兵者兇器,未易數動」——戰爭很兇險,不能常用兵。這個觀點,早在《道德經》中已有記載「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其次,舉例論證加正反對比。反面舉例:漢朝建立以來,對匈奴用兵的皇帝都深受其害,「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漢高祖劉邦動兵討伐匈奴,遭到「白登之圍」。「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邊蕭然苦兵矣」——漢文帝劉恆想要派兵討伐匈奴,卻讓北方的百姓騷動不安。正面舉例:漢朝建立以來,對匈奴和親、不再用兵的皇帝卻能讓天下安樂富足。「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後時,天下安樂」——漢高祖採取了和親政策以後,漢惠帝、呂后繼續奉行這一政策,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實」——漢景帝始終不對匈奴用兵,天下百姓生活富足。最後,聯繫現實,總結結論。「今自陛下舉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民大困貧。由此觀之,不如和親」——漢武帝對匈奴用兵,大量財富用于軍費,國庫空虛,百姓貧困,由此可見,不如和親。

聽完狄山的論述,漢武帝轉而徵求御史大夫張湯的意見。張湯卻直接對狄山展開了人身攻擊:「此愚儒,無知」!不得不說,這種以罵人來反駁的做法非常低劣,不僅無助於揭示狄山觀點的荒謬性,反而給人留下了張湯粗魯無禮的觀感。換做是我,絕不這麼論辯,而是從以下兩個方面來反駁:其一,指出狄山的論證錯誤:將漢代前期百姓安樂、國庫富足的局面一概歸結為採取了對匈奴和親,將政府推行休養生息、百姓辛勤勞作等多種原因選擇性遺忘,犯了看待問題簡單化的邏輯錯誤;其二,用史料揭示狄山的論據錯誤:《史記·匈奴列傳》中大量記載了匈奴享受了和親帶來的好處後仍不時侵擾漢朝邊境,屠戮百姓,掠奪財富。例如,「至孝文帝初立,復修和親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葆塞蠻夷,殺略人民」——漢文帝對匈奴和親,匈奴右賢王卻入侵上郡、屠殺漢朝百姓;「孝文皇帝復遣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 ——漢文帝繼續對匈奴和親,「匈奴日已驕,歲入邊,殺略人民畜產甚多,雲中、遼東最甚,至代郡萬餘人」 ——匈奴也繼續入侵,甚至還愈演愈烈。由此可見,和親換來的不是「天下安樂」,而是「邊患不休」。

張湯的人身攻擊沒能駁倒狄山,倒被狄山噴了一臉:「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若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為詐忠」—— 「我固然是愚忠,可像御史大夫張湯那樣卻是詐忠。張湯在辦理淮南王和江都王的案件時,用刑嚴酷、肆意詆毀諸侯,離間皇室與諸侯的骨肉之親,使各封國的大臣惴惴不安。所以說張湯是詐忠」。狄山不僅對張湯人身攻擊,還翻舊賬、揭老底,在噴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卻也偏離了自己先前的觀點。

眼看張湯和狄山互噴,漢武帝出手了。不得不說,漢武帝要比張湯更高明,一出手就把這場已經互噴而偏離方向的論戰拉回正題,而且一語中的,直擊要害:「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既然你狄山主張「和親能讓天下安樂富足」,那不妨試驗一下,我把一個郡交給你狄山治理,你能讓匈奴不到你治下的地區劫掠,使百姓安居樂業嗎?狄山卻說「不能」。這一回答,等於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觀點。說了半天和親的好處,輪到讓他做出點實績時,狄山卻躲躲閃閃。難道對於先前反覆強調和親的好處,實際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嗎?

於是,漢武帝追問「一個縣呢?」狄山也說「不能」,漢武帝最後問:「一個營寨呢」,狄山這時自知已經理屈詞窮,又擔心直接被治罪,只好勉強說「能」。於是,漢武帝派遣狄山去駐守邊境的一個營寨,過了一個多月,匈奴攻破狄山駐守的營寨,殺死了狄山。狄山用他的死,驗證了所謂「和親能讓天下安樂富足」是多麼荒謬!

雖然生在漢代,可狄山的言行卻跟如今的「噴子」毫無差別:給人畫餅充饑時,信誓旦旦;猛噴不同意見時,牙尖嘴利;一旦做起實事來,百無一用!看著他先後拒絕治理一個郡、一個縣,最後選擇了一個營寨,駐守一個月就被匈奴攻破。我禁不住懷疑難道在這一個月里,他什麼防備匈奴的措施都沒做,只是在賭概率:小小的一個營寨,被匈奴入侵的概率遠遠小於一個郡或一個縣?要知道《史記·匈奴列傳》記載,匈奴的習慣是「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如果狄山的營寨防守嚴密,讓匈奴感覺攻打起來弊大於利,匈奴又何必動手呢?

有人說,漢武帝剛愎自用,聽不得不同意見,狄山才會送命。這真是冤枉漢武帝了,狄山把和親的好處巴拉巴拉說了那麼多,又狠懟了反對和親的御史大夫張湯。難道說漢武帝把狄山的話當成是毫無意義的空氣震動,就體現了對不同意見的寬容?漢武帝為驗證一下狄山的觀點,情願拿出一個郡、一個縣作為狄山的試驗田,讓狄山有機會用實實在在的業績進一步論證其觀點的正確性,反而是聽不得不同意見?

有人說,漢武帝讓狄山文官卻任武職,是想借刀殺人。然而,去駐守一個營寨,是狄山選的,漢武帝最初給的條件是讓狄山治理一個郡。依照漢代官制,郡守是郡內最高行政長官,可以自行任命屬員。即使狄山不懂軍事,只要選擇好懂軍事又認真敬業的官員,具體負責帶兵抵抗匈奴入侵,而狄山只要督促其他下屬提供必要的人員和後勤保障,既能防備匈奴也能避免自己送命。可是,狄山自己拒絕了一個郡、一個縣,選擇一個營寨,求仁得仁又何怨?

由此可見,與「噴子」論辯,最低等的做法是像張湯那樣搞人身攻擊,不僅嚇不倒「噴子」,還會被反噴;中等的做法是指出其論據和論證過程中的錯誤,雖然能反駁其觀點,但「噴子」也會轉移話題,繼續糾纏;最高明的做法就是像漢武帝這樣,不用言語反駁而用現實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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