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肚羊旺湯
在許多江南古舊的小村中，那些尚未被全盤開發的地方，一棵古樹下、一座斷橋邊或是一間老屋旁，都藏著許多帶有神秘色彩的傳說故事。冬夜，當整片整片村莊與農田，隨著夕陽垂垂，落入了漫長而寂寥的黑暗中，有些故事，卻冒著騰騰的熱氣，在飯桌邊閃爍明動起來。
芳庄村 郵芳河
比方說這芳庄村的冷蘸羊肉。為什麼燒得一點兒膻味也沒有呢？
傳說啊，太平天國時期，有個村民救了太平軍，於是那個太平軍就把羊肉燒制的秘方告訴了村民，得以世代流傳啊。
在民間，許多這樣美好的救命報恩故事，都像村頭的那口井，磨得老舊得發了光，道起來時卻依舊親切如昔。
羊肚羊旺湯（ 攝影 / 許淞）
冬季是村裡吃羊肉的好時節，最適合呼朋喚友找個老字號小店，坐下來圍成一圈，大塊吃肉大聲暢談，還有那一碗銷魂的羊肚羊旺湯，總令人特別難忘。
羊肉店一般都是開在村民自家家裡，前頭簡單裝修幾個包廂，後頭還是原生態的鄉下老灶，柴火在漆漆的黑暗中燒得紅通劈啪響。
如意飯店的老闆在燒制羊肉（ 攝影 / 周鳴 ）
我最常去的那家老字號是沒有菜單的，反正翻來覆去都是那麼幾樣菜，卻總叫人吃不厭。打頭陣的是三兩小碟冷盤和一大盤冷蘸羊肉，肥瘦均勻的羊肉外面淡淡包裹著一層晶瑩的乳白色油脂，被斬得齊齊整整碼成一座小山似的端上來。羊肉本紮實，吃兩塊下去就能把人吃個半飽了，用甜麵醬拌上辣醬蘸著吃，入口那綿軟細膩的肉質就化了，留下濃厚香郁外的蓬蓬辣意，哧溜哧溜把你點燃。
羊肉（ 攝影 / 許淞 ）
待到一大盆撒著碧綠色蔥花的羊肚羊旺湯端上桌，卧在其間的羊肚和羊旺微微顫著時，總叫人迫不及待得盛上滿滿一碗，顧不得燙就喝起來。淡白色的羊湯冒著熱氣，清澈無一絲雜質，這是用羊骨頭熬的原湯，入口有些燙，是淡淡的鮮，待到這股暖流從喉嚨緩緩流淌至胃裡時，凍手凍腳的僵硬身體，好似一塊浮冰遇到了春風，真正暖和起來了，比室內空調冒出的那乾燥的表面的熱氣，管用得多。
羊肚羊旺湯（ 攝影 / 許淞）
羊肉本是溫補食物，特別適合寒性體質在冬季食用。我尤記得一個下雨的冬日，我穿得又很單薄，在室外工作了一上午，冷風直往脖子里灌，當時感覺整個人都冷得沒知覺了，手指是麻木的，碰巧中午吃羊肉，我連連喝了兩三碗羊肚羊旺湯，覺得肚子里開始發熱，那一刻真是感激涕零，覺得它像一根緊緊的救命稻草，毫不吝惜地向我張開懷抱。
湯中的羊旺軟嫩滑溜，羊肚脆香彈牙，沒有什麼誇張的滋味，就是平平實實普普通通羊旺和羊肚的味道，卻總是很令人難忘。有些店家會用小明爐燒這湯，加了紅油辣椒或是泡椒，咕咚咕咚冒著泡，像是在寒天煮火鍋般別樣歡樂，真有點「紅泥小火爐」的情調。
白切羊肉（ 攝影 / 許淞）
這家老字號以前有個九十多歲的老婆婆，燒的紅燒青魚塊味道也特別好，是土生土長特別質樸接地氣的土菜，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老婆婆過世後，她的兒子開始燒這道魚。還有一種臭糊頭，是用腌鹹菜的臭水燒的，聞起來臭臭的，吃起來香香的。
我有個朋友，吃到興起時，總是臉部表情特別誇張，眉飛色舞唾沫星子到處飛，臉漲得通紅，末了再配上響亮的「哈哈哈」大笑，一屋子人都被他逗得肚子痛。如此好飯，如此好友，再局促的小包廂，也都填滿了響亮亮的溫暖。
這兒的夜總是入得特別早，很多羊肉店七八點就打烊入眠，為的是凌晨二三點起來燒羊肉。離開的時候，夜特別清亮，星星閃著光，空氣里的寒意透透的，走在寂靜無人的鄉村老街上，連一聲狗吠都沒有，只有大紅燈籠在暗暗亮著。此時的我，望著好友們的背影，心裡特別安定。
（ 供圖 / 陸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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