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那嗩吶聲,傳到今天才聽出它的哀婉和蒼涼

那嗩吶聲,傳到今天才聽出它的哀婉和蒼涼

歡迎關注「嚴鼎中學語文」微信公眾號

史鐵生

史鐵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中國作家、散文家。1951年出生於北京。1967年畢業於清華大學附屬中學,1969年去延安一帶插隊。因雙腿癱瘓於1972年回到北京。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症,靠著每周3次透析維持生命。後歷任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自稱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

老家

史鐵生

汽車斷斷續續地挨著拒馬河走。父親說:「順著這條河走,就到你母親的家了。」

母親的家在Z州城外的張村。那村子真是大,汽車從村東到村西開了差不多一刻鐘。拒馬河從村邊流過,我們挨近一座石橋停下。

父親說:就是這橋。我們走上橋,父親說:看看吧,那就是你母親以前住過的房子。

高高的土坡上,一排陳舊的瓦房,圍了一圈簡陋的黃土矮牆,夕陽下尤其顯得寂寞,黯然,甚至頹唐。那矮牆,父親說原先沒有,原先可不是這樣,原先是一道青磚的圍牆,原先還有一座漂亮的門樓,門前有兩棵老槐樹,母親經常就坐在那槐樹下讀書……

叔叔說:「就是這間屋。你爸就是從這兒把你媽娶走的。」

「真的?」

「問他呀。」

父親避開我的目光,不說話,滿臉通紅,轉身走開。我不敢再說什麼。我知道那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不能忘記的痛苦。母親去世十年後的那個清明節,我和妹妹曾跟隨父親一起去給母親掃墓,但是母親的墓已經不見,那時父親就是這樣的表情,滿臉通紅,一言不發,東一頭西一頭地疾走,滿山遍野地找尋著一棵紅楓樹,母親就葬在那棵樹旁。……

我看著母親出嫁前住的那間小屋,不由得有一個問題:那時候我在哪兒?那時候是不是已經註定,四十多年之後她的兒子才會來看望這間小屋,來這兒想像母親當年出嫁的情景?站在我46歲的地方看,母親的一生已在那一陣喜慶的嗩吶聲中一字一句地寫好了,不可更改。那嗩吶聲,沿著時間,沿著陽光和季節,一路風塵雨雪,傳到今天才聽出它的哀婉和蒼涼。可是,19歲的母親聽見了什麼?19歲的新娘有著怎樣的夢想?19歲的少女走出這個院子的時候歷史與她何干?她提著婚禮服的裙裾,走出屋門,有沒有再看看這個院落?她小心或者急切地走出這間小屋,走過這條甬道,轉過這個牆角,邁過這道門檻,然後佇足,抬眼望去,她看見了什麼?啊,拒馬河!拒馬河上綠柳如煙,霧靄飄蕩,未來就藏在那一片浩渺的蒼茫之中……我循著母親出嫁的路,走出院子,走向河岸,拒馬河悲喜不驚,必像四十多年前一樣,翻動著浪花,平穩浩蕩奔其前程……

我坐在河邊,想著母親曾經就在這兒玩耍,就在這兒長大,也許她就攀過那棵樹,也許她就戲過那片水,也許她就躺在這片草叢中想像未來,然後,她離開了這兒,走進了那個喧囂的北京城,走進了一團說不清的歷史。我轉動輪椅,在河邊慢慢走,想著:從那個坐在老槐樹下讀書的少女,到她的兒子終於來看望這座殘破的宅院,這中間發生了多少事呀。我望著這條兩端不見頭的河,想:那頂花轎順著這河岸走,鑼鼓聲漸漸遠了,嗩吶聲或許伴母親一路,那一段漫長的時間裡她是怎樣的心情?

母親去世時,我坐在輪椅里連一條謀生的路也還沒找到,妹妹才十三歲,父親一個人擔起了這個家。二十年,這二十年母親在天國一定什麼都看見了。二十年後一切都好了,那個冬天,一夜之間,父親就離開了我們。他彷彿終於完成了母親的託付,終於熬過了他不能不熬的痛苦、操勞和孤獨,然後急著去找母親了——既然她在這塵世間連墳墓都沒有留下。

老家,Z州,張村,拒馬河……這一片傳說或這一片夢境,常讓我想:我的由來是否過於偶然?任何人的由來是否都太偶然?都偶然,還有什麼偶然可言?我必然是這一個。每個人都必然是這一個。所有的人都是一樣,從老家久遠的歷史中抽取一個點,一條線索,作為開端。這開端,就像那綿綿不斷的嗩吶,難免會引出母親一樣的坎坷與苦難,但必須到達父親一樣的煎熬與責任,這正是命運要你接受的「想念與恐懼」吧。

本文的深刻意蘊:①寫母親與父親的命運:表明人生的夢想與現實總有不相合的時候;但每個人都要能夠承受苦難,肩負責任。②寫母親老家的種種事物:表明自然永恆,人事變遷偶然中有必然。③寫作者回到老家:表明人要時時回歸心靈和精神的原點,要找尋純粹情感的寄託地。④作者的感想:表明每個人生命既是偶然,也是必然,要珍惜偶然,接受必然,拼出自己的命運。

本文的情感取向:①對母親一生悲苦命運的感嘆和同情。②對母親和父親的深切懷念以及對他們一生操勞堅忍的讚美與感激。③對世事變遷、物是人非的感慨以及對命運無常的坦然。

佳句摘抄

高高的土坡上,一排陳舊的瓦房,圍了一圈簡陋的黃土矮牆,夕陽下尤其顯得寂寞,黯然,甚至頹唐。

站在我46歲的地方看,母親的一生已在那一陣喜慶的嗩吶聲中一字一句地寫好了,不可更改。那嗩吶聲,沿著時間,沿著陽光和季節,一路風塵雨雪,傳到今天才聽出它的哀婉和蒼涼。

這開端,就像那綿綿不斷的嗩吶,難免會引出母親一樣的坎坷與苦難,但必須到達父親一樣的煎熬與責任。

|嚴鼎中學語文榮譽出品|

嚴鼎 錄音

嚴鼎 製作

曾力佳 音樂總監

阿牛 監製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嚴鼎中學語文 的精彩文章:

現在最苦的,是我不能親自伺候母親!

TAG:嚴鼎中學語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