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不是狄龍，但演出了英雄落寞的尊嚴

拍攝《英雄本色2018》，從一開始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1986版《英雄本色》

1986年，《英雄本色》問世後，整個香港的風衣和墨鏡賣到脫銷。即便在韓國，「小馬哥」的形象也可謂路人皆知。

在此之後的三十年中，叼著牙籤、雙槍開火的殺手在電影中不斷出現，黑幫片成為香港電影中除了武俠片之外的另一大類型。然而再沒有電影，能複製《英雄本色》的輝煌。

所以當丁晟要續寫經典的消息傳出，大家都為他捏一把汗。接受考驗的並不只是導演，故事、人物，都免不了被拿來與原版兩相比較。

1967版《英雄本色》

《英雄本色》本也是翻拍之作。當時四十歲的吳宇森拉來徐克，翻拍龍剛在1960年代的舊作。然而在電影里，每一個人物與角色間都有戲裡戲外的互文。

年過四十的狄龍剛剛離開了效力18年的邵氏電影公司，從張徹電影里的美少年，變成了沒有前路的人。剛剛而立的周潤發正處於職業生涯的最低谷，從電視劇之王進軍大銀幕，背上了票房毒藥的名聲。甚至吳宇森本人的境遇，也與電影本身有共鳴。在十年的時間裡，吳宇森只能拍攝喜劇片，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後來吳宇森說：「在拍攝期間，許多時我都能從周潤發、狄龍、張國榮和徐克之間，看到我自己，同時也更加了解別人，也終於，我能夠在影片中找回自己的尊嚴。」

《英雄本色》訴說的，正是英雄失意，如何找回自己的尊嚴。電影里的角色，無論善惡，人人都有自己的尊嚴。不當大哥好多年的阿豪自不必說，擦車潦倒的小馬哥也不必講，連反派譚成，都有自己的底線，縱然讓人恨，他亦是儀錶堂堂。

2018版《英雄本色》

那真是一個如武俠小說一樣的世界。然而到了《英雄本色2018》，俠客似乎從江湖墮入了凡間。丁晟沒有翻拍電影，而是書寫了一個新的故事。

片中的主要人物與1986年的電影皆有對標，在經意與不經意間，這些人的面目、行事法則，折射的是這個童話已逝的時代。反派皮筋和阿倉對標阿成，他們若存在於三十多年前阿成的時代，必定讓人不齒。盜竊土匪皆有所為有所不為，但皮筋和阿倉手段低劣，沒有下限。

王大陸飾演馬柯

王大陸飾演的馬柯有一段發生於東京的槍戰殺戮，正對標小馬哥的叼著牙籤的經典場景。然而除了這一高光時刻，馬柯在大多數時候更像是一個徒有義氣卻有勇無謀、衝動、魯莽的小混混。

馬天宇飾演周超

吳宇森的《英雄本色》里有很多沒有寫明之處，小馬哥對宋子豪的聽命與崇拜毫無來由，宋子豪與宋子傑兄弟倆的芥蒂也不明不白。倘若在日本電影中，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牽掛會被歸為「羈絆」。但在丁晟導演手下，一切羈絆都變成了有來由的前因後果。馬柯對周凱的依賴源自他的孤兒出身，而弟弟周超對哥哥周凱的恨源自父親的命斷。當一切模稜兩可、含糊的元素被撇除，人物和行為自然顯得生硬、幼稚。

王凱飾演周凱

王凱飾演狄龍曾經飾演的落魄大哥，本來也是不討巧的。論年齡，他遠不到「不當大哥好多年」的年紀；論氣質，他的身上有一種正氣，沒有狄龍亦正亦邪的感覺。

從某種程度上說，丁晟找王凱演「大哥」的角色，是三個角色中最讓人意外的，卻意外又是完成度最好的。大銀幕上穿著舊襯衫、鬍子啦喳的周凱，讓人忘記了《偽裝者》和《琅琊榜》里扮相精緻、舉止儒雅的王凱。這兩部現象級的電視劇在極短的時間裡將王凱送到了頂峰，也在某種程度上為他的戲路定了框。其實在這之前，王凱演過知青，也演過紅色題材，在尋找自己戲路和可能性的道路上，他其實從來沒有止步。

《英雄本色2018》劇照

王凱曾經在採訪中回憶過演齣電影《黃克功案件》的經歷，導演希望他深入挖掘人物的內心，那部電影有一場監獄裡的戲。王凱幾乎都沒有詞，全要靠眼神和面部表情來演。這種隱忍的、剋制的表現方法，遇到如履薄冰的周凱，方才顯示出精準之處。

《英雄本色2018》劇照

他飾演的周凱身上，有一種小心翼翼的自尊。對弟弟周超、對小弟馬柯、對女人美玲，周凱的自尊有不盡相同的細微變化，對弟弟，他有無從解釋的啞口無言。看到船中的美玲，他的眼神中有難以置信，更有憐惜、有自責。對馬柯，他的眼神里有歉疚。碼頭上看見馬柯擦船的那一幕，是讓人直接聯想到當年阿豪在地下室看到小馬哥的場景。也在這種時刻，《英雄本色2018》才捕捉到三十年前江湖義氣的片闕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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