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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遺忘的樂園

連載《給國華的信》之二

最優美的福音文學

3

失落遺忘的樂園

——處境與回歸之間

國華:

讀到你偷閑寫下的詩,甚有意趣。難得你在主修選修的課程之外,還跑去旁聽英美詩選。有人說,詩是憂鬱的姐妹。我以為,詩也是寂寞的女兒。雖然有時她是盛怒狂喜激情的餘波,更多時候是沉思的產物,心靈的結晶,生命的提升。印度詩哲泰戈爾甚至說:"歌的感覺之無限在空中,畫的感覺之無限在地上,而詩的感覺之無限兼有空中與地上。"他把詩的藝術提升至非常崇高的位置。齊克果則說;"詩人是甚麼呢?詩人是胸懷裡藏著深刻的苦惱,且把嘆息與啼泣發為悅耳音調的不幸者。他們正象那些被封在黃銅的牡牛里,在文火煎燒下成為發拉利斯(古希臘暴君)的犧牲的不幸者。"

詩人有時亦扮演先知角色,正如葉慈(W .B.Yeats )說的:"詩人望得遠,因為他們看得深。"

上回與你談起齊克果,他是思想家兼詩人,或者說是具有詩人氣質的思想家。他的日記里流露的詩情,常如凝結的露珠,不時散佈於他奔放的思維中。齊克果被稱為存在主義鼻祖,正因為他曲高和寡,走到時代前端,在當代難以找到志同道合者,直到廿世紀才有賞識他的知音。一個為人遺忘了的思想家,竟一躍而為歐美現代許多思想家的先驅。

齊克果一八一三年誕生於哥本哈根。他身形瘦小,背椎骨彎曲,機械似的蟹形步態,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經過沉思。他滿頭金髮,眼睛在鏡片後有如陽光下泛著藍光的海水。他鼻子挺直,下頷後收,貌不驚人,凝望人的眼神卻透著無比溫柔。他的日記表露出他的憂鬱與孤寂,一顆追尋個人實存意義的赤誠堅毅的靈魂,對自己思想、感情、經驗作出極其精微的分析。"從最早年開始,我就纏卷於深度的憂鬱中。"他說。他死於一八五五年。他心智早熟,體質脆弱,於壯年時過早的離開人世。後人記念他,宣稱他"身形弱小,心智巨大,以悸動的心靈來到廿世紀。"他的日記,不但閃現靈智的光芒,亦不時躍動詩的火焰。譬如下列的句子豈非寂寂詩心的產物?

"我痴立如一株孤寂的松樹,自私地鎖閉自己,指向天空,不投一絲陰影,只有斑鳩在我的枝條上築巢。"

"今早在冷新的空氣中我看到半打野鴿飛走,起先他們直飛在我上方,逐漸逐漸遠去,終至分成兩路,形成兩條弧形,一如我眼上的兩條眉,眉下的眼睛正凝視著詩之領土。"

"所有的愛正如所有的知識,是一種回憶,而愛情在每個人心中也有它的預言,它的造形,它的神話及舊約。"

"我對我的憂愁,如同英國人對他的房子,如此說:我的憂愁乃是我的城堡。"

"除了我的諸交遊,我還有一個可披肝瀝膽的親友,那就是我的憂愁。不論我在歡樂中,或工作中,她都會使個眼色,把我叫到一邊。我的憂愁宛若與我同身一體似的,是我所知最貞淑的戀人;我始終愛她,還有甚麼不可解的。"

"眼看著一個人孑然立於廣漠的世間,有時會有難堪的凄然之感。"

偶爾讀到四十年代女詩人鄭敏的作品《寂寞》,訝異她觸角的靈敏。她觸及了人類永恆的主題。她醒起"我是單獨的對著世界"。能發覺自己是單獨的對著世界,正是心靈啟悟的發端。墨西哥作家帕斯( Octavlo Paz),在《孤寂的迷宮》這本談墨西哥生活和思想的書里說,每個人生下來是孤獨的。兒童和成人,藉著遊戲和工作超越孤獨,只有青年,擺盪在兩者之間;在世界豐奇的寶藏前停下來,開始反省自己,對自己的存在思索。他的孤獨變成一個問題。而一個國家也是這樣,發展到某個階段,就會停下來自問:我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民族,我們到底該怎樣做?……

唯恐話題散開了,再說回鄭敏。她以海里的兩塊岩石比喻,並非"同曬著太陽,同激起白沫,同守著海上的寂靜",就是不寂寞的;它們"只不過是種在庭院里/不能行走的兩棵大樹,/縱使手臂搭著手臂,/頭髮纏著頭髮;/只不過是一扇玻璃窗/上的兩個格子,永遠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她發現兩個個體不論處境如何相同,形體如何親密,始終是不能混合的,因此"渴望著一個混合的生命,假設這個肉體里有那個肉體,/這個靈魂內有那個靈魂。"也許她渴望的是更深入的溝通。

耶斯朴( Karl Jaspers)是發揚齊克果精神,促成存在論一派思想的領袖,他特別注意到人的處境(Situation)問題。他說過,我們在這世界上,永不可能找到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一隊戰士穿著式樣一律的制服,但他們每個人所蘊藏的內心是不同的。兩個最親密知己的朋友,也可能有互相背道而馳的思想,甚至直接的衝突,這是耶斯朴稱為人生不能逃避的現實--限制處境(Limit Situation)之一。人在限制處境中,只有兩條路:一種是失望,另一種是信仰。

耶斯朴從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個體,想到不可避免的人生的衝突;鄭敏從兩個無法混合的個體,體念到的是人的孤單,結果仍是失望。

鄭敏這幾行詩突然觸及我童年的一個回憶。一個寂靜的午後,我獨個守著延綿的黃沙大道,沒有同伴,沒有玩具。大道盡頭有座大山,偶爾貨車滾過,捲起黃沙,遠遠一拐,就消失于山後。我曾欲獨步至大道盡頭,一窺山後另一番風景和大地。那天,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始步行的探險旅程,彷彿一路行去,就可以瀏覽自己未來的風景,直走到人生盡頭。走了許久,大山始終遙不可及,整個世界除了我,就只有腳下的黃土和頭上的烈日。我驟然驚醒我是單獨地對著自己,對著前路,對著世界。我是誰?從哪裡來?往哪裡去?為甚麼要來到這個世界走一遭,呼吸著人世的空氣?我需要負起自己生命的責任嗎?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使命嗎?我記得很清楚,孤寂伴隨著震慄布滿全身。我驟然止步,裹足不前,似乎唯恐窺知未來的奧秘,一時承受不起,又思量著大道盡頭有甚麼鬼魅守候著而恐慌不已。單獨面對世界、面對前路的孤寂感無聲地覆蓋了我,面對宇宙一切未知的恐懼無形地抓住了我。這光景有些象辛笛一九四六年寫的詩:《寂寞所自來》最後四行:

宇宙是龐大的灰色象

你站不開就看不清摸不完全

呼喊落在虛空的沙漠里

你象是打了自己一記空拳

齊克果在《此乎彼乎》一書中說:"我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反響(迴音)。……我只有一個心腹,那就是夜之寂靜。……"

齊克果最喜歡用"恐懼"這個名詞,他的一生也就是在恐懼中旅行。為何要恐懼?它不是害怕,我們能說出為何事而怕,但恐懼卻是不肯定的無由的,偏偏又非常真確的。當一個人經驗到"人生空虛",在恐懼和憂患的時候,就會失望。有一種失望是,當你轉向內在自我省察時,如同在顯微鏡下放大了自我,認清了自己的面目,因不滿而失望。另一種是人對自我認識或估計不夠正確也會失望。齊克果說,因人是靈性動物,或遠離了創造他的上帝,或忘記了創造他的上帝,他感到失望卻根本不清楚他為何會失望。這彷彿是我童年黃沙大道經歷的部分寫照。

香港作家也斯,在他的著作里介紹墨西哥作家帕斯的作品,提到他分析孤寂的本質時說,孤寂本身有兩重意義:一方面是與一個世界隔離,另一方面是企圖創造另一個世界。我們經常談到孤寂,彷彿它是一種疾病,其實它也有正面的意義。它代表一種暫時的退隱,以便重新投入世界,採取行動。它是一段準備和學習、自我考驗和磨鍊的時光。歷史上許多偉人都經歷過這樣的階段。廣義來說,孤寂是對回歸母體的渴望,對歸屬樂土的渴望。根據墨西哥古老的傳說,人們原居於世界的中心,宇宙的"肚臍"那兒,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被逼離開了。這正如其他文化所謂的樂園與樂土,人們普遍有一種失樂園的感覺,這便產生了孤寂。在孤寂中,每個人,正如每個民族,自省自己的性質、尋覓自己的身分,追求自己的歸屬,而且時刻藉著詩(語言)和愛來超越這種孤寂。

帕斯詮釋孤寂那種失樂園的感覺,與齊克果的思想有相通之處,或異曲同工之妙。

孤寂感是相當個人的體驗,另一方面,孤寂又是普遍的現象,而超越孤寂的方式和途徑多不勝數。孤寂,正如愛與死亡,是古今中外文學家筆下永恆的主題,她是無數心靈尋覓人生最嚴肅的意義的因由。再談。

慕華

作品簡介

《給國華的信》是李慕華老師與青年國華關於基督信仰思考的書信。採用深入淺出、接地氣、通俗易懂的方式去探討問題。值得特別推薦給對基督文化感興趣的慕道友們。

慕華寫給讀者的序言:

【信仰思考】《給國華的信》寫給讀者的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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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琳、 孟

美編:四月

圖片:網路

QT靈修公眾號:lxrj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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