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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為何要廢黜六世達賴倉央嘉措

圖文無關

文青中流傳的那首《你見或不見》小詩,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讓倉央嘉措,這位曾經的六世達賴走入人們的視野。這位西藏歷史上頗具傳奇色彩的宗教領袖,有情僧之名,從不隱藏自己的情感。不過除了,詩他還有另一項特殊之處,他是西藏歷史上第一位被廢黜的達賴喇嘛,而做出這一決定的,正是康熙大帝,是什麼讓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本文是作家洪燭在中國國家圖書館關於倉央嘉措講座其中一部分的文字稿。

倉央嘉措與納蘭性德:同一個時代的詩人

倉央嘉措生於公元1683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二年。1697年被選定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自藏南迎接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坐床典禮,成為六世達賴。1705年,在西藏政治鬥爭中獲勝的拉藏汗向康熙皇帝彙報桑結嘉措「謀反」事件,同時狠狠告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一狀,說其不守清規,是假達賴,請予「廢立」。

康熙皇帝准奏,並令押往北京予以廢黜。第二年,倉央嘉措解送京師途中,在青海湖邊病死,時年二十三歲。可他遺留的詩歌有著非凡的生命力,至今還在傳唱。

我想起那個時代的另一位短命才子,清初第一大詞人納蘭性德。少年得志的納蘭性德,頗受康熙皇帝寵愛,成為御前一等侍衛官,陪伴御駕南巡北狩。康熙也愛讀納蘭詞,讀得高興了就賜給他金牌和佩刀之類禮物。可納蘭性德跟登上活佛寶座的倉央嘉措一樣,並不因榮華富貴感到幸福,卻為個性受到束縛而鬱鬱寡歡,年僅三十一歲就因病辭世。納蘭詞也跟倉央嘉措的情詩一樣,被一代代青年男女傳誦。作為基本上同時代卻不相識的兩位詩人,納蘭性德與倉央嘉措最相似的地方,在於一個「情」字,都是人間的多情種子,注重內心感受甚於世俗看法,把愛情看得高於功名或信仰。而愛情所必需的自由,與功利或教規難免衝突,這也正是他們終生惆悵並苦吟抒懷的原因。

以不自由之身渴望自由的愛,是加倍的折磨。過著別人羨慕自己卻不喜歡的生活,難免會懷疑:是自已選錯了路,還是路選錯了人?更傷感的是,只能眼睜睜地與自己想走的路擦肩而過。

為了抵銷在紫禁城裡值班的緊張與壓抑,納蘭性德選擇北京西郊修造了隱居地淥水亭,節假日與朋友詩酒唱酬。倉央嘉措更有勇氣,白天端坐在布達拉宮,晚上還化裝從後門溜出去,到繁華的市井尋歡,譬如在八廓街的酒樓幽會名叫「瑪吉阿米」的姑娘,但天快亮了還得趕回宮中。他一定很艷羨那些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對唱情歌的少男少女,而自己的愛情,卻只能「偷渡」與「走私」。雖然心目中有愛的對象,卻註定見不得陽光,在重檐高牆的陰影下對著空氣輕唱的,說到底只能算「一個人的情歌」。比單相思強不到哪裡。

布達拉宮,在別人眼裡何其輝煌,可對於這個多愁善感的年輕人,卻籠罩著無盡的荒涼。別人以為他是主人,只有他知道:自己不過一個囚徒罷了。既是政治的囚徒,又是愛的囚徒,體會到的是雙重的束縛與痛苦:「若要隨彼女的心意,今生與佛法的緣份斷絕了;若要往空寂的山嶺間去雲遊,就把彼女的心愿違背了。」

倉央嘉措與賈寶玉:高原也有紅樓夢

我不知道倉央嘉措長什麼樣,讀完他的傳記,頭腦中浮現的居然是賈寶玉的形象。看來雪域高原,也有類似怡紅公子的人物,不願用心於名利富貴,視之為浮雲,偏偏把兒女私情當成人生的真理。都屬於天生的情種吧,在塵世間只能自生自滅,自憐自愛。

在這個務實者占絕對優勢的世界,他們是徹底的務虛者,因而頗像「多餘的人」,無意於世俗盛筵中搶座位,或者,對自己擁有的寶座一點不珍惜。幸好,不管是宗教還是愛情,包括詩歌,都是務虛才能成功的事業。他們好像投錯了胎,選錯了路,來到了不該自己來的地方,卻又歪打正著地實現了比常人大得多的精神價值。

布達拉宮,是倉央嘉措的大觀園,他彷彿夢遊到這裡的,並未感到由衷的親近,卻又不得不偽裝自己。這種痛苦,恐怕只有在深夜溜出宮門,去鬧市夜店微服私訪時才得到釋放。那夢遊中的夢遊,才是他最熱愛的生活。

賈寶玉不也是如此嗎?當榮寧二府都在張燈結綵唱大戲的節慶時刻,卻倍感寂寞,甚至偷偷跑到城外襲人家去探視。他只是想體驗一番凡人的快樂。最普通的樂趣,對於有些人反而是最奢侈的。

倉央嘉措比賈寶玉更失落的,是他的大觀園裡根本不允許出現林妹妹。

倉央嘉措比賈寶玉更尷尬的,是明明有了喜歡的姑娘,卻不得不將之作為幻影來對待,來掩飾。好像心裡已被佛裝得滿滿的了,再也擱不下任何私人的內容。他只能把無法自控的愛當作秘密隱藏。他只能讓另一個人的影子,在心靈的角落生根發芽。

自彈自唱的情歌,暴露了這年輕的活佛心裡的絕對隱私:原來他也愛過一個林妹妹,只不過名字叫「瑪吉阿米」。瑪吉阿米,既是倉央嘉措幸福的源泉,又是他痛苦的原因。「不負如來不負卿」,要想做到,是多麼難啊。要想兩全其美,真是難上加難。「我默想喇嘛的臉兒,心中卻不能顯現;我不想愛人的臉兒,心中卻清楚地看見。」

假裝去大昭寺,卻溜到八廓街的酒樓私會瑪吉阿米,當時的良宵美景,事後帶來無盡的懺悔:「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可對於愛情,後悔是最不管用的。甚至,反而使之愈演愈烈。

瑪吉阿米對倉央嘉措作過擲地有聲的承諾:「若非死別,絕不生離。」可他們還是被布達拉宮的高牆給活生生分隔開。這種生離,跟林黛玉與賈寶玉的死別同樣痛徹心肺。

林黛玉以死告別了大觀園,賈寶玉也呆不住了,他無法面對一個沒有林妹妹的大觀園,最終看破紅塵,雲遊四方去了。而倉央嘉措,不得不枯守在香煙裊裊的布達拉宮,形影相弔。一牆之隔,有時比一世之隔還要殘酷,還要讓人倍感無力。他辜負了瑪吉阿米,其實是辜負了自己。

剛剛把瑪吉阿米的面影從眼前抹去,月亮又從高聳的牆頭升起,那張怎麼也忘不掉的臉,反而加倍的清晰。

唉,在這種想入非非之中,他才有愛的權利。

布達拉宮依山而建,由白宮和紅宮組合而成,倉央嘉措究竟住在第幾層?在這個海拔很高的地方,倉央嘉措的情歌,其實是另一出《紅樓夢》。對於情種,缺少愛比缺氧更難以忍受。

雅魯藏布江,倉央嘉措的母親河

也許每一條河流至少會孕育一位詩人。也許每一位詩人至少會愛上一條河流。汨羅江是屈原的母親河。長江是李白的母親河。黃河是杜甫的母親河。那麼,雅魯藏布江呢?是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母親河。我這麼說,似乎沒有像別人那樣尊之為活佛,更多的是把他當作詩人。但這並不至於貶低他的形像。相反,是為了表明:倉央嘉措的情詩,使雅魯藏布江成為一條愛的河流。

此刻,我正在從林芝趕往拉薩的路上,車廂里播放著天籟般的情歌:「在那東山上面,升起皎潔月亮。瑪吉阿米的面龐,浮現在我心上。」當旋律迴環上升的時候,一抬眼,與雅魯藏布江大峽谷迎面相逢。江水滔滔,一下子把我的思緒淋濕了,我忘了喊它的名字,只想提醒自己:這不正是倉央嘉措的愛河嗎?似乎還帶有他的呼吸,他的體溫。終於從紙上流到我眼前了。這條著名的河流,在此拐了一個弧度很大的彎,正如那位詩人,在天堂與塵世之間,令人驚嘆的一次華麗轉身。他在仰望天國花朵的時候,並沒有忘掉一切,而是五味俱全地捧起記憶中情人的臉。這是詩人特有的大起大落。

同樣是仰望月亮,同樣是舉頭之後的低頭,李白想起的是遙遠的故鄉,倉央嘉措想起的,則是比故鄉還要遙遠的姑娘。那一瞬間,他原本應該平靜如止水的心裡,一定無法自控地拐了一個比雅魯藏布江更大的彎。這份解不開的糾結,至今還纏繞著他的詩篇。唉,這就是那個塵緣未了,只好以不了了之的情聖:心亂如麻,眼前的月光與耳畔的歌聲也如亂麻。我們看見了他的無辜,他的無奈,他的無助,卻怎麼也幫不上忙。什麼是詩?詩就是剪不斷理還亂。什麼是詩人?詩人的心裡註定比凡人有更多的疙瘩。

雅魯藏布江啊,我寧願相信:你是為了那位進退兩難的詩人,而多拐了一個彎。一條不會拐彎的河流,不可能獲得優美的體形。一位內心缺少矛盾衝突的詩人,不可能寫出跌宕起伏的詩篇。同樣,一段毫無難度的愛情,也很難成為傳說,不僅使當事人,還使後世的聽眾牽腸掛肚。

倉央嘉措隱秘的情史,和他那九曲迴環的河流一樣,愁腸百結,作繭自縛。忍耐不住的呻吟,卻幻化成情歌,破繭而出,超凡脫俗,彷彿仙樂飄飄。這個在愛情面前最不自由的人喲,反而唱出了最自由的愛情之歌。江水是遇到障礙才拐彎的,同樣遇到障礙的詩人,只能藉助吟唱,來渲泄不能自拔的痛苦,來完成想像之中的突圍。

也許,他本人仍然被攔阻在原地,可他的歌聲卻繞道而行,絕塵而去,在後人的聽覺里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正是情感上的障礙,帶給詩人內心的波折。正是現實中的缺憾,鑄造出藝術上的完美。

倉央嘉措的生命已結束了,可他的詩行還在無止境地流淌,讓我目睹到一種轉世之美。他的河流還在,他的情歌就還在。他的憂傷還在,那讓他憂傷的人就還在,還在對岸等他。即使,那張望穿秋水的臉,已真的變成空中的月亮。

雅魯藏布江啊,再怎麼奔流,也無法變成忘川。欲愛不能,欲忘不能,才是倉央嘉措的進退兩難。一邊是愛河,一邊是忘川,把猶豫不決的詩人拉扯得好苦,折騰得好苦。身在此岸,可夢永遠在對岸。

詩人與超人

活佛就是超人:超越眾生,超越愚昧,甚至超越死亡。詩人也是超人:超越世俗,超越平庸,甚至超越苦難。

倉央嘉措,集活佛與詩人於一身,超越了自我,又超越了彼此。他的詩超越了文學,演繹著宗教之美。他的人生超越了時空,充滿禪意,又充滿詩意。他的傳奇,也超越了歷史,在虛擬的世界禮讚著大愛與大自由,為後人的幻想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

我們需要這樣的超越者,來拉近神與人的距離,使神更人性化,使人更富有神性。他的形象,真假難辨,可以肯定的是:完全應合眾人的願望而存在。我們缺乏的勇氣,他有。我們不敢支付的代價,他承擔了。我們所渴望的智慧和浪漫,他追求到手了,並拿來與大家分享。

他是愛的「盜火者」,夢的造型師。相信神也會原諒詩人的冒險:他尋找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也不只是為個人而索取,更是替眾生去探求。

正因為如此,到了今天,人們不僅不責怪他的另類,他的超凡脫俗,反而視之為活著的詩神,並且給他很「酷」的形象添加了一縷人間煙火的味道。

他身上有我們每個人的影子。我們每個人身上,也有他的影子。

每個人心裡都有佛。每個人天生都是詩人。只不過隱秘的佛性與詩性,常常被謀生的艱難和挫折給磨鈍了。

我們需要他的影子擦亮混沌的眼睛,需要他的詩歌撫慰疲憊的心靈。這就是詩人至今仍活著並且隨時可能出現在我們中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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