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女真語文與現代滿語文的比較
金代女真語文與現代滿語文的比較
張慶威 張文馨
(河北民族師範學院，河北 承德 067000）
摘 要：滿族脫胎於明末東北的女真族，將金代、明代遺存的女真文字資料與現代的滿語文進行語言對比，從語音系統、符號系統、辭彙系統和語法系統四個方面論述二者之間的傳承關係，證明了滿語確實源於古女真語，是古女真語的再生與延續。
關鍵詞：女真文；滿語文；比較；研究
滿族的直系先祖，商、周時期被稱為肅慎，兩漢時期被稱為挹婁，南北朝時期被稱為勿吉，隋、唐時期被稱為靺鞨，遼、宋、金、元至明初被稱為女真。
滿族直系先祖的這些族稱，實際上都是女真(滿）語的漢語音譯詞。其中，肅慎、女真二詞源於juxen(部民）；挹婁，詞源於yeru(地穴）；勿吉、靺鞨詞源於weji(森林）。公元1635年，皇太極將族名正式定名為滿洲，學術界對滿洲一詞的來源說法不一，按語言學的角度，我們認為它源於明末的建州女真滿洲部，而滿洲部中的「滿洲」一詞，滿(女真）語發音為manju，漢語可音譯為「滿珠」，究其詞源，同於靺鞨、勿吉，即weji(森林）一詞，是真正的「森林民族」。
滿族脫胎於明朝末年的東北女真族，是以建州女真為核心統一東北女真各部後，再容納一部分蒙古族、漢族等兄弟民族的同胞而最終形成的。在此基礎上，滿語也是在建州女真語的基礎上，吸收其他民族語言的成分同時定型。
而在此之前，我們將「金朝-元朝-明末」這一時期稱為滿語的女真語時期。金代曾創製女真文字，迄至現代，雖存世的文字資料不多，如：《大金得勝陀頌碑》《女真進士題名碑》《奧屯良弼詩碑》《女真譯語》《女真館雜字》等，但我們仍可以依據這些有限的資料，使用對比語言學的方法，驗證二者之間的緊密傳承關係。
一、語音系統比較
(一）母音
表1 母音對比表
註：女真文字因屬於仿漢字創製，按道爾吉、和希格的《女真譯語研究》的方法，用對應漢字標註(ū無法用漢字標註）；滿文不同，因是仿蒙古文字創製，屬於拼音文字，可以並使用了「太清轉寫」標註。
(二）輔音
1.女真文輔音系統
參考道爾吉、和希格所著《女真譯語研究》，女真文輔音發音表如下：
表2 女真語文輔音表
2.滿語文輔音系統
為了比較，我們將滿語文的輔音字母按上表表樣填入，於是形成下表。通過以上兩表比對，我們發現：除了轉寫法不同，古女真文輔音系統與母音系統都與滿文重合。
表3 滿語文輔音表
二、符號系統比較
語言學所稱的符號，指的是文字形成系統。因為創製方法不同，女真文和滿文的符號形成系統並不相同。
(一）女真文字的符號系統
女真文字的創製主要受漢字的影響。金代女真人興起之前，並無文字，在受契丹(遼）節制時期，有的高層人士懂一些契丹語文，與遼國往來，主要使用契丹文字。契丹語(蒙古語族）與女真語(通古斯語族）雖同屬阿爾泰語系，但語族不同，語言上有一定的差異。
金國興起之後，金太祖阿骨打令曾學習契丹字和漢字的臣僚完顏希尹和葉魯兩人仿照契丹大字和漢字試製女真文字，並於1119年(金天輔三年）詔令頒行，此即後世所謂女真大字。20年後的1138年(金天眷元年）熙宗完顏亶參照契丹字創製頒布另一種女真文字，此即後世所稱女真小字。
因女真大字是仿契丹字(也是仿漢字創製的）和漢字創製的，所以在符號系統上帶有較強的漢字特點，如「圖1 女真文書法」。
女真(滿）語與漢語不屬於同一語系，仿漢文和契丹文書寫女真語並不十分方便，加上歷史原因，從金國滅亡直到明代中葉，女真文字逐漸退出女真社會的日常使用。
(二）滿文的符號系統
1.滿文的創製和改制
圖1 女真文書法
明代後期，東北建州女真部在努爾哈赤的率領下重新崛起。明萬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爾哈赤命令大臣額爾德尼和噶蓋兩人仿照蒙古文創製滿文。他說：「寫阿字下合一媽字，此非阿媽乎？厄字下合一脈字，此非厄脈乎？……吾意決矣，爾等試寫可也」。
額爾德尼和噶蓋二人遵照努爾哈赤的指示，參照蒙古字母，結合女真語音特點，創製了滿文。此次初創的滿文沒有圈和點，後人稱之為「無圈點滿文」或「老滿文」。
初創的老滿文，字體簡古，辨認殊難，字母互相假借，字形亦不統一，正如《滿文老檔》所說「十二字頭原無圈點，上下字無別，塔達、特德、扎哲、雅葉雷同不分，書中尋常語言，視其文義易於通曉，至於人名、地名，必致錯誤。」顯然，老滿文難以滿足社會發展的需要。
老滿文作為記錄滿語符號的老滿文，在後金社會通行了30餘年。清太宗皇太極繼位後，任用文臣達海改進老滿文。達海「增添圈點分別語音；又以滿文與漢字對音未全者，於十二字頭正字之外又增添外字；猶有不能盡全者，則兩字連寫切成一字，其用韻之巧，較漢字切法更為穩妥。」以上幾點，使滿文在拼寫漢語人名、地名、職官名等方面都發揮了重要作用，使滿漢文化交融更為便利。達海改革老滿文，確立新滿文，使滿文成為一種完善而成熟的文字，是滿文發展進程中的重大轉折。如圖2 新滿文圖樣
圖2 新滿文圖樣
2.追本朔源
既然知道了滿文的創製過程，我們就需要知道蒙古文文字系統的淵流，可能需要一直追溯到古埃及文字。
(1）傳統蒙古文。創製滿文時所參考的蒙古文字，屬於傳統蒙古文，也稱回鶻式蒙古文。公元13世紀初，成吉思汗一統中亞，獲回鶻人塔塔統阿。成吉思汗嘉許他的忠誠，遂命令他掌管蒙古國的文書印信，並命令他教授太子、諸王以畏兀字(維吾爾文）書寫蒙古語，並有所改制，這就是傳統蒙古文。不同的是，畏吾字(維吾爾文）自右向左橫向書寫，蒙古字(傳統蒙古文）篇幅左起，自上向下豎行書寫。如圖3 傳統蒙古文圖樣
圖3 傳統蒙古文圖樣
(2）畏吾文。即古代維吾爾文。
維吾爾族在歷史上使用過突厥文、回鶻文、察合台文。中國維吾爾族在二十一世紀使用的維吾爾文是在晚期察合台文基礎上形成的以阿拉伯字母為基礎的拼音文字，如圖4 維吾爾文圖樣。
(3）阿拉伯文。有學者認為，阿拉伯文的前身是阿拉米文。阿拉米文字是大約3000年前世界最具影響力的閃米特文字。阿拉米語屬於北閃米特語，其發源地很可能是今天的敘利亞以及兩河北部地區，之後隨著商貿逐步走向全世界，並深刻影響了當時的全球文化格局。有學者認為，阿拉米文字，其前身是腓尼基文字甚至是更早期的原始西奈文字。阿拉伯文如圖5 阿拉伯文圖樣
圖4 維吾爾文圖樣
圖5 阿拉伯文圖樣
圖6 腓尼基文圖樣
(4）腓尼基文。是古代腓尼基人創造的字母文字。可能是由原始西奈字母演變而成。腓尼基文曾影響希臘字母的創造，又由希臘字母衍生拉丁字母和斯拉夫字母，成為後世西方字母文字的起源。如圖6 腓尼基文圖樣。
(5）原始西奈字母。原始西奈字母以《死海古卷》為代表之一。1905年，英國考古學家皮特里在西奈半島發現了一些刻在石頭上的銘文，是用一種特殊的古代文字書寫的。1916年，英國埃及學家伽德納釋讀了上述銘文，把一組銘文符號解釋為閃米特女神巴拉特。據分析，這些銘文是在公元前1500多年前西奈礦山勞動的閃米特人書寫的。他們從埃及派來的監工那裡學會了埃及象形文字，改造後用來書寫他們自己的文字。如圖7 原始西奈字母。
圖7 原始西奈字母
(6）古埃及象形文字。古埃及象形文字，出現於距今5000多年前，和古中國「倉頡造字」的傳說很相似，直接能夠同時表示意義和聲音的圖形字元，不同的是，古中國的象形文字繼續向形意文字發展，古埃及的文字系統在向西方和中亞傳輸過程中逐漸演變為字母文字。如圖8古埃及象形文字。
將以上情況進行梳理，我們整理出如下圖形。
圖8 古埃及象形文字
圖9 符號交流對比表
滿文和女真文符號系統並不不同，但這不影響二者屬於同一種語言的論斷。世界各國文字改革並不罕見，按需要由一種文字系統變更為另一種文字系統的例子很多，如朝鮮、越南、外蒙古、土耳其等。最為典型的是土爾其凱末爾文字改革。
凱末爾(1881年—1938年），土耳其革命家、改革家、作家，現代土耳其共和國締造者，土耳其共和國第一任總統。伴隨著奧斯曼帝國的崩解，西方列強企圖進一步瓜分土耳其。他帶領土耳其人民打敗協約國軍隊，解放了國家並建立了現代土耳其共和國，當選為首任總統。執政期間凱末爾施行了一系列改革，史稱凱末爾改革，使土耳其成為世俗國家，為土耳其的現代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1928年8月9日，土耳其宣布採用拉丁字母以取代阿拉伯字母。改革後的土耳其新文字，易學易用，有助於發展和推廣民族文化，大大加快了土耳其世俗化進程，增強了土耳其民族自尊心。
三、女真語和滿語辭彙比較
現今發現的古女真文字存世文本或漢字記音，絕大多數都能在現代滿語中找到對應辭彙，舉例如下：
表4 辭彙對比表
四、女真語和滿語語法比較
滿語語法較規範，內容較龐雜，動詞語法最為複雜。通過現存有限的古女真語文資料，總結其語法現象，再從現代滿語中找到它們的對應內容進行比較，我們發現，古女真語和現代滿語在語法上也高度一致。
(一）古女真語存在與現代滿語一樣的被動態詞綴bu
1.現代滿語語法中，動詞+bu，即構成被動態，無論古女真人，還是清代滿族人，人名中大量存在以「不」音結尾的辭彙，如：
表5 被動態對比表
2.金代《女真進士題名碑》中發現 ta kv ra bu這個符號，意為「被派遣」，詞與滿語動詞takvrabu(被派遣）的詞幹是一致的。
3.明代《敕建永寧寺碑》中發現ban ji bu ha這樣的音節，與滿語動詞banjibuha(使生了）相符合。
4.金代《大金得勝陀碑》中發現出現了與滿語一致的dekdebu(使上升）同樣的辭彙。
(二）女真語同樣存在滿語的互動態du這樣的中綴，甚至更多，如su、ju，如：明代《女真譯語》中出現的wadura(一齊殺）、barisu(角抵戲者）、qanjurambi(互相作揖）等的辭彙。
(三）女真文遺存資料中發現與滿語同樣的一般過去詞綴ha、he、ho等，如：
表6 過去時對比表
(四）高度一致的名詞、形容詞
1.以n結尾的
表7 n結尾的辭彙對比表
2.以ri結尾的
表8 ri結尾的辭彙對比表
3.以han結尾的
表9 han結尾的辭彙對比表
綜上所述，把有限的女真文存世資料與現代滿語進行對比，我們不難發現，滿語與女真語雖然文字系統不同，但在語音、辭彙和語法上高度一致，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滿語源於女真語，女真語是滿語的祖語，它們之間既是傳承，也是演進。無論是女真文，還是滿語、滿文，都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值得我們去關注、學習和傳承。
參考文獻:
[1]愛新覺羅·烏拉熙春.滿語語法[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3.
[2]道爾吉,和希格.女真譯語研究[J].內蒙古大學學報(增刊),1983.
[3]孫伯君.金代女真語[M].瀋陽:遼寧民族出版社,2004.
[4]金啟孮.女真文辭典[K].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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