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介文臣，國難當頭毅然棄筆從戎，兄弟二人一齊為國捐軀

翻看中國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現象，那就是從宋代開始，文人領兵似乎成為中國軍事史上的一種常例，書生出身的著名統帥如宗澤、于謙、王守仁、袁崇煥、曾國藩、李鴻章等比比皆是，這在其它國家是極其罕見的。莎士比亞會治軍嗎？巴爾扎克懂兵法嗎？莫里哀能打仗嗎？外國的文人們似乎總是與戰爭無緣，而中國的文人們卻以自己的擔當和勇氣，走出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本文的主人公曹友聞，便是其中的一位傑出代表。

棄筆從戎

曹友聞字允叔，乃北宋開國名將曹彬的十二世孫。雖說祖上以武功起家，但傳到他這一代，曹家早就放下了槍杆子，拿起筆杆子棄武轉文了。寶慶三年（1227年），得中進士的曹友聞被授予教授之職，前往天水（今甘肅天水南）任職。這個教授和今天的教授不是一個概念，宋代在各路的州、縣均設有教授一職，掌管當地教學。正當曹友聞滿懷期待前往天水赴任時，卻不幸趕上一代天驕鐵木真率蒙古大軍征伐西夏，其中一支蒙軍摟草打兔子，闖入宋境胡作非為，甚至攻克階州（今甘肅武都），並包圍天水，釀成了著名的「丁亥之變」。

按理說，天水被圍，曹友聞本該原路返回。更何況他是個文官，就算天水失守，和自己也沒有半毛錢關係。但是，曹友聞臨危不懼，居然單槍匹馬闖過蒙軍重重封鎖，進入天水城中，和守將張維一起組織軍民進行防禦。不久後，鐵木真病死於征夏途中，蒙軍聞訊後撤圍而走，天水就這樣保了下來。四川制置使司在聽說曹友聞的壯舉後，對他深感欽佩，於是便授予他一面寫有「滿身膽」的大旗，以彰其功績。

（圖）曹友聞（？－1236年），字允叔，同慶府栗亭（今甘肅徽縣）人，宋初名將曹彬十二世孫，以忠義聞名。寶慶二年進士。歷仕綿竹尉、天水軍教授、知府，眉州防禦使、沔州知府，與元軍大戰於大安，與弟曹友萬俱戰死，卒謚毅節。

紹定四年（1231年），鐵木真的第四子、蒙軍名將拖雷率軍以武力從四川借道進攻金國，史稱「辛卯之變」。當時的四川制置使桂如淵畏敵如虎，大敵當前，他竟然下令宋軍謹守防區，不得與敵接戰，致使蜀地慘遭蒙軍蹂躪。宋軍將領大多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遵從命令避敵不戰，只有曹友聞堅決反對這種不抵抗政策。他散盡家財，招募了五千鄉勇據守天水，不僅守住了城池，也保全了城中百姓。宋廷聞訊後，覺得曹友聞有大將之才，便令其率軍駐守四川門戶七方關（（今甘肅徽縣與陝西略陽之間））。曹友聞也由此脫離文官系統，成為了和前輩范仲淹、韓琦、宗澤一樣出身文臣的大將。

川中虎將

端平二年（1235年）秋，宋蒙之戰全面爆發。當年八月，蒙軍在親王闊端的率領下大舉進犯川陝。四川制置使趙彥吶畏懼蒙軍的強大兵鋒，一味消極避戰，率軍一個勁地後撤，致使蒙軍長驅直入，連趙彥吶自己也被包圍在青野原（今甘肅徽縣南）動彈不得。趙彥吶作為四川宋軍總帥，一旦他被俘或被殺，形勢對宋軍來說可就不妙了。然而就在這時，曹友聞出手了，之前一直戰無不勝的蒙軍，正是在他手裡栽了一個跟頭。

蒙軍包圍趙彥吶後，曹友聞當機立斷，率領麾下精兵前往救援。他派弟弟曹友萬（部分史書上記載為曹萬，但按曹氏族譜，應為曹友萬）領一軍暗渡嘉陵江，晝伏夜出，抄小路進抵青野原，自己率另一軍隨後跟進。到達青野原後，宋軍在半夜出其不意發動襲擊。蒙軍沒有料到宋軍援兵竟來得如此迅速，一時間亂成一團。青野原守軍見援軍抵達，也打開寨門一齊殺出，與援軍內外合擊蒙軍。不久，曹友聞自率主力趕來。宋軍三面猛攻，終於將蒙軍擊退。這一仗讓蒙軍領教到了川中「滿身膽」的厲害，也大漲了南宋軍民的士氣。曹友聞也憑藉此役，得封武德大夫、左驍衛大將軍。

再敗強敵

意識到曹友聞是塊硬骨頭後，闊端馬上改變策略，轉而攻打大安軍（今陝西寧強）。曹友聞得訊後，馬上指揮部隊搶佔大安軍北面的雞冠隘（今陝西勉縣西南）和陽平關（今陝西勉縣西老勉縣）這兩處天險，他自己則手握軍旗，在附近高地上對宋軍進行調度。宋軍剛剛進駐陽平關，蒙軍便殺至關前，雙方激戰再起。曹友聞以一部正面抵敵，自己則率親兵持強弩衝鋒，從左右兩側一面包抄、一面放箭。蒙軍抵擋不住，大敗而走。曹友聞推測蒙軍在陽平關失利後，定會集中全力進攻雞冠隘，遂令部將陳庚、時當可火速救援雞冠隘。果不其然，陳、時二將趕到雞冠隘時，蒙軍已經殺來。陳庚見狀，便率五百騎兵當先突擊，直入蒙軍陣中。時當可率步兵左右展開，攻擊蒙軍側翼。雞冠隘守軍也從隘中殺出，和援軍一起迎擊蒙軍。一場血戰下來，雙方均損失慘重。蒙軍見無法取勝，只能撤軍而走。憑藉曹友聞的大智大勇，川陝局勢總算是轉危為安。

被逼出戰

按理說，蒙軍撤軍，正是南宋重整河山、鞏固防務的大好時機。但可惜的是，此時的南宋朝局混亂不堪。朝堂之上，朝臣們大多只會黨同伐異，整日里相互攻訐，以打擊政敵為能事。可一到了需要就國家大事拿主意的時候，這幫人不是低頭不語，裝作沒聽見，就是夸夸其談，口若懸河地說些假大空的屁話。而宋理宗對此無能為力，只能任由這幫人一天到晚爭權奪利。一年的寶貴時間，就這樣被宋廷白白浪費掉了。

端平三年（1236年）秋，經過了一年的休養生息後，闊端率三十餘萬兵馬浩浩蕩蕩地再度南下，來找他的老對頭曹友聞算總賬。對於此時的曹友聞來說，局勢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在前線拚死抗敵的他不僅要受制於無能統帥趙彥吶的拖累。更悲催的是，由於朝廷的無所作為，各項備戰措施均不到位，他手中能用的兵力只有區區三萬，糧草物資也少得可憐。曹友聞明白，憑這點兵力去和蒙軍正面硬剛，無異於作死。於是，他分派部將扼守蜀中關隘，打算憑險據守。只要能通過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逼退蒙軍，就算勝利了。

應該說，曹友聞此舉實在是無奈之下唯一的正確選擇。但宋帥趙彥吶竟不顧客觀實際，嚴令曹友聞主動出擊，以求禦敵於國門之外。曹友聞頂住壓力，沒有聽從上司的瞎指揮，部署宋軍堅守要塞，一次次擊退了蒙軍的進攻。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趙彥吶一天之內居然連派七名使者催促曹友聞執行命令。如此高壓之下，曹大將軍只能遵命，於端平三年九月率軍出擊，進攻被蒙軍攻克的大安軍。

喋血陽平

儘管曹友聞清楚，此戰凶多吉少。但他沒有辦法，只能放手一搏。他派弟弟曹友萬率軍一萬進駐大安軍以北的雞冠隘，隘上多插旗幟，以示有重兵把守，同時傳令大開陽平關城門，吸引蒙軍入關，關外險要之處暗伏兵馬，靜候蒙軍到來。曹友聞自率精銳坐鎮後方，並與曹友萬約定：蒙軍一來，便舉火為號，屆時兄弟二人一齊殺出，與陽平關伏兵一起，圍殲來犯之敵。

九月二十二日，蒙軍前鋒抵達陽平關下，見城門大開，便急入城中搶關。宋軍伏兵四起，很快將孤軍入關蒙軍前鋒殺敗。敗退的蒙軍搬來救兵，再攻陽平關。曹友萬見狀，立即率軍從雞冠隘殺出。雙方鏖戰一日，宋軍漸漸支持不住。曹友萬身上多處負傷，被迫退守雞冠隘，並命人放火通知曹友聞。曹友聞見火起，急率三千精兵馳援弟弟。

然而，天公不作美。行軍途中天降大雨，平地積水數寸，道路泥濘不堪。宋軍多以步兵為主，在雨中寸步難行。部將建議略作休整，待天晴後再走。曹友聞卻說，雨天對我軍不利，但敵軍也肯定以為我們不會冒雨進軍，我們如能出其不意，定可大獲全勝，遂拒絕部將建議，下令將士抓緊趕路。二十七日，曹友聞趕到前線。蒙軍果然不曾想到宋軍竟會冒雨赴援，防備鬆懈。機不可失，曹友聞當即派遣五百敢死隊猛衝蒙軍大陣，自己率軍持強弩隨後跟進，殺得蒙軍潰不成軍。曹友萬見哥哥趕來，也連忙衝下關來，與曹友聞合兵一處，奮勇搏殺。

幾番廝殺下來，蒙軍損失慘重，幾近潰敗。但或許是天不佑宋軍，就在這時，勝利的天平開始傾向蒙軍了——川陝宋軍由於多在山地之中行軍作戰，故而將士們習慣用綿裘代替鐵甲，以提升靈活性和機動性。但不想，受到雨水浸泡後，綿裘變得異常沉重，反而大大限制了宋軍戰鬥力的發揮。戰到二十八日，宋軍不支，陣勢逐漸混亂。蒙軍趁機將兵馬分為十隊，輪番衝擊曹友聞。曹友聞被蒙軍四面圍住，官兵傷亡殆盡，他自己也身受重傷，血盈袍鎧。有部將攔住他的馬頭，勸他趁敵軍包圍圈還沒扎結實的時候趕緊突圍。但是，屢屢被昏庸的上司掣肘於後的曹友聞，此時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縱然自己能夠得脫，川陝也勢必難保。想到這裡，深感自己未能克敵守土的曹友聞長嘆一聲：「此殆天乎！吾有死而已。」（《宋史.曹友聞傳》）說罷，便將自己的坐下馬殺死，以示必死之決心，而後翻身沖入敵陣，力戰而亡。其弟曹友萬突圍不成，也在次日凌晨戰死於亂軍之中。

真男兒漢

戰後，蒙軍在打掃戰場時，找到了曹友聞的屍體，以及他那面綉有「滿身膽」的大旗。蒙軍對曹友聞率軍頑抗給己方造成巨大傷亡感到震怒，遂決定羞辱屍體以泄憤。然而，還沒等蒙軍下手，曹將軍的屍體便被一個悄悄潛入戰場的姑娘焚毀了。這個據說是曹友聞女兒的姑娘在焚屍之後，毅然選擇用自殺的方式結束了生命。面對這樣一對忠烈的父女，即便兇悍如蒙軍也不得不為之動容。他們將曹氏父女合葬，並感嘆道：「蜀將軍真男兒漢也！」（《宋史.曹友聞傳》）

曹友聞戰死後，蜀中再也沒有一支野戰部隊能夠阻止蒙軍前進的腳步了。成都、利州、潼川三路的二十餘州淪陷，百姓死於戰火者不計其數。直到五年後余玠赴蜀，四川的局勢才逐漸穩定下來。

後來，宋廷追贈曹友聞為龍圖閣學士、大中大夫，謚曰「毅節」。這位文臣出身的將軍，在國難當頭之際，毅然放棄了本來可以享受到的優厚待遇（宋朝文臣待遇非常之高，為歷代罕有），幾乎憑一己之力率軍與素稱「騎射無敵」的蒙軍野戰爭鋒，屢屢給敵人以重創，放眼當時全世界，恐怕也難有匹敵之人。元朝人劉麟瑞曾寫有一首緬懷曹友聞的詩，筆者在此用作本文的結尾，為這位今天幾乎鮮為人知的名將寄上一份哀思：「雁塔名香本一儒，執殳幾度為前驅。元戎卻敵世間有，教授提兵天下無。花石峽鏖忠奮勇，水牛嶺度死生殊。英風壯節誰堪匹？千載人稱大丈夫！」

作者：

林森，字天俊。魚羊秘史簽約作者。網路新銳通俗歷史作家，擅長用故事刻畫、分析歷史人物及事件，著有《誰將主宰未來天空》《金戈鐵馬之兩宋烽煙錄》《盛世餘光》等歷史、軍事類專著。

特此聲明：

本文由「魚羊秘史」製作出品，未經授權，不得匿名轉載，歡迎轉發朋友圈。文中圖片來源網路，為影視劇作品《大宋傳奇之趙匡胤》、《建元風雲》劇照，版權屬於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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