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工程款收到沒？
還有四五天就過年了。今天，我所在的微信工程群里，大大小小的一群做工程的生意人，像寡婦一樣開始哭訴：你們收到賬了沒？媽的，我現的還的**市，討飯一樣討債呢……
《白毛女》劇照
感謝年關。不知道誰人發明了年關，讓債權人能理直氣壯地去催債了。說是理直氣壯，其實是吹的。我至今還沒見過哪個討債的能有點黃世仁的樣子。
你看吧，打電話給甲方之前，老王想了不下十遍，這口該怎麼開才好。有時按下播出鍵，又覺得沒想好，急忙掛了。心裡一直琢磨，這個時候打電話好不好？他會不會正在吃飯，會不會正在開會？會不會正在開車。電話打過去，會不會激惱人家？我是不是催得太頻繁了，不像個大氣的人？
有的實在是按捺不住了，去了甲方單位，在人家辦公室門口賊一樣探頭探腦，確定要找的人有了完整的空閑，才敢輕聲敲門。見了欠債的主子，小心猜度著人家的心情，然後打個招呼：某總，下午好！
某總抬起頭來，像啥事沒有一樣問：啥事？
啥事？啥事？！
他意然不知道啥事，好像欠的那十萬幾十萬的錢，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雖然腦子裡飛翔著一千句你媽賣屄，但臉上還不得驚詫，要像他真不知道情況那樣，把說過十八次的話再重複一遍：某總，您(這個敬稱，是最近才開始用的）看這也快過年了，咱們那點賬……
好了好了，說過多少次了，我們心裡有數的。你回去吧，有消息我通知你。某總就這樣一通不是東西的話，說完就盯著電腦忙他的事了。
我常常碰到這些人這些事。我知道這種情況，就是他們過年前不打算給你錢了。你想年前拿到錢，得另想招。
當然，常常也會碰到另一種情況，就是某總心情大好，態度大好，對你的事了如指掌，一點也不裝。他也許會說：老王，這錢沒問題，正走程序呢；他可能還會說：老王，公司資金緊張，這錢得緩一緩，可能到下月底了。他或者還有另一套說辭：老王，錢也不多，正在上報，管財務的某某出差了，可能下個月才回來。
這廂的老王，滿肚子的合同約定和之前他們咬得斷釘子的承諾一齊涌了上來。想了想，再想了想，千萬不能說出來。
中國的工程合同，說有就有，那是約束乙方的。尤其是的付款那條，就是個屁。
真就是個屁。你要拿合同條款約定說事，他有脾氣不理你。你去告法院吧。
當慣了乙方，老王對乙方太明白了。現的是買方市場，你得從心裡徹底地感謝甲方爺爺，人家給了你賺錢的機會。無論掙多掙少，也是機會嘛。哪怕是不掙錢的保本生意，也能讓你活下去不是？哪怕是虧錢的生意，還不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嘛！
經過一年年收賬的磨鍊，工程群里的寡婦們，大多數都自覺變成了秉公守法言而有信的優秀生意人。他們不但誠信，而且很溫柔。他們非常理解甲方的處境。甲方沒錢，可以等等；甲方程序複雜，也可以等等；甲方的老總要出國旅遊了，都可以等等。但是，這他娘的要過年了，你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呢？
寡婦們還不如農民工。農民工的錢，你敢不給，人家就敢爬吊塔，敢拉橫幅。寡婦們要做生意，就不能得罪甲方。只要人家還認賬，這廂就不敢翻臉。和氣生財嘛，來日方長。
抱著一腔希望，等了一年，或者二三四年，每每是春節逼臨爆竹上天的時候，還的壓抑地等呀等呀。那個電話，打多了煩人，打少了怕人家記不住。
平日里算來算去的利潤，年前已經不敢妄想了。這裡著急的是先討點回來，能打發了自己的債主，有點餘額過年買票也就行了。大家同是天涯生意人，咱們要誠信做生意，不然明年沒人敢賒貨給咱。因此，再大的事，咱這裡兜著算了。
老王們經過一年年的折磨，每到年底就會如寒號鳥一樣臭不要臉地做出總結，如下：
不知根底的項目，掙錢再多也不敢去啦！
某某甲方說話老是不算數，明年不敢再相信啦！
明年，打死也不做墊資項目啦！
某總，這個王八蛋，收到帳以後老死也不相往來啦！
…… ……
大年二十九晚上，誓沒發完呢，手機簡訊嘀嘀一響，王八蛋老總的三五十萬到帳了，老王跳起來興奮無比，幾乎是跳著跳著回了王八蛋某總電話：謝謝呀，真是感謝您呀，錢到了，質保您就放八百條心吧，您就是俺爹！以後有生意要照顧兄弟呀，兄弟忘不了您的恩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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